西藏面孔 有一种微笑

作者
作者

「有机会去亲近那些藏文化的留守者,是我的福;能用镜头记录一些不被人知或被忽略的或即将消失的文化,这便使我作为一个摄影师而感到满足。」

——宁心

70 年代人

职业摄影师、撰稿人

曾经,有过工作室,拍广告,拍歌手……

如今,往返于西藏与北京之间,已 11 年。

陆续出版图书:《伏藏》、《走,出去玩》、《拉萨小时光》、《行摄西藏》、《天上阿里》等。

2005 年,其摄影作品在旧金山国际摄影博览会上展出。

摄影师宁心,从总政大院抗拒钢琴课的顽童,成为影视制作专业科班出身的商业广告摄影师,有多年绘画功底,拍过诸大品牌、诸多歌手之后开始思考拍摄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2002 年开始至今,往返于西藏与北京之间,并且每年都留在藏区过冬,在那里他开始学习怎样为大众摄影,关注并记录那里的文化。跑废了三辆车,藏地行驶约 30 万公里;用废了一台玛米亚 645,一台宾得 67,两台 30D;淘汰了 40D、50D......所拍资料存储 N 块硬盘,不计算胶片......其间为多家杂志撰稿,陆续出版多本图书!

我们为什么摄影

「摄影」无非有两种:一、为生活而摄影;二、为摄影而生活。

十年前,我终于拿出勇气,放弃了一份还能挣上点银子的工作,带着我的相机,企图去拍一些真正令我感动的东西。也许是厌倦了商业摄影的刻板,也许只是想找个理由脱离「为生活而摄影」的状态。摄影有时候会延伸你的思想,有的时候会切断你的思路,能拍到什么,只与心灵的厚重有关。

几年来,换了三辆车,行驶了二十多万公里,经历着每条进藏线路的春夏秋冬……从传统相机到数字时代,硬盘从 G 到 T……我很想解释为什么要去西藏,可这几年下来,理由变的越来越不重要。我想回去看看蓝天雪山,闻闻藏香和酥油茶的味道,去给释迦牟尼佛祖等身像好好拍张照片,坐在大昭寺冬季朝圣的人群中感受他们的喜悦,去阿里找我心爱的那座山,去加查看我没有见过的那片湖水……总之,我想回去生活,幸运的是这片土地也接纳了我,使我有机缘靠近神山圣湖,亲近寺院中的精粹文化,走进牧民的毡房,看蓑羽鹤自由飞翔……能用镜头记录一些不被人知或被忽略的或即将消失的文化,这便使我作为一个摄影师而感到满足。

多少个冬季我们都留守在大昭寺门口,那里是藏族人最集中的地方。几年过去了,照片中的人们衣着改变了,但他们所做之事依然没有变,他们每天在那里磕长头,你可以听到他们的身体和大地碰撞的声音。某天,天蓝的彻底,没有一丝云。我坐在酥油灯房的阴影里,身旁是那位几乎每天碰面的老太太。跟往常一样,她将自己的菩提子念珠放在青石板上便开始磕长头,她起身伏倒,起身伏倒……我们彼此熟悉,尽管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我问她:「你为什么磕长头?」老太太说:「我为所有人的健康和幸福磕头,除了自己……」或许,拿着相机的目的也该如此吧……

有一种微笑

有一种微笑,不断在记忆深处蔓延,我知道我终将在那里得到勇气。那一种微笑是西藏给我的盛大的礼物——在大昭寺门前的白墙下,在头顶的阳光里,在转经的人群中。

每年,回到西藏,像回到自己的故乡。每次回到西藏都是诚诚实实地快乐!那份快乐来得如此简单,甚至于你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只要把自己浸在湛蓝的天空下,把自己放在那通透的光线里,想象自己的身体正向着神山圣湖靠近,并感觉自己在那高原的风里摇摆,从身体到心灵的,这样就好了。

更喜欢冬季回到拉萨。当树叶黄得落了的时候拉萨河水就淌成了碧绿,不再像夏日里那般混浊和汹涌。游客也随之少了,但在大昭寺周围依然是每天人流最多的地方,牧区的藏族人民会在农闲之后藏历年之前来朝拜。在八角街这条拉萨最着名的转经道上他们以各种姿态簇拥着祖拉康(大昭寺)这座神圣的殿堂。从清晨到日落大昭寺的门前铺满了五体投地的人们,他们起身伏倒,起身伏倒,在简单的重复里完成了一生。

是的,回去,更多的还是因为那里的人民吧!

善良朴素高贵骄傲坦荡率性虔诚——伟大而坚韧的民族。

整个冬天,几乎每一天的午后我们都准时到达大昭寺的门口,直到最后一抹夕阳从金顶移走,因为这里是冬季牧民最集中的地方。渐渐的我们熟悉了那些人群,也被他们所熟悉。

记忆中那冬日的阳光温暖过我的身体;那朴素的脸上留下的是被高原紫外线和干燥空气雕琢过的痕迹;那眼神里流出的确凿的信仰之光引领着我;那手里的转经轮按神给的方向顺时针旋转着,带着旋转一切的力量,旋转着我的神经,把我的身体连同灵魂旋进去,无处可逃;那些孩子明亮的眼睛如同远方的一声唿唤,我便不自觉地跟随而去;路过的藏族人会自然地朝你微笑,不论相识还是陌生,没有矫揉造作,没有生涩隔阂,那微笑将如同阳光撒播一样流进你的血液……微笑比任何语言更有力量。这一切,常常会让我产生超越于生死之外的痴迷,我便相信这里就是极乐世界……

回想最终剥离了我对拉萨的爱情,在树叶黄了的时候,拉萨的阳光逐渐在我的心里减退了,那些光线也不再灼伤我的眼。剩下那一张张迷人的笑脸在记忆的时光里蔓延。

十年来,我一直在拍摄拉萨周边很多不被人注意的「小」地方,在都市的繁华与喧嚣里,她们显得那么孤独却骄傲。每次去到那些地方,残存的历史遗迹瞬间能膨胀你的想象力,无论岁月的、人为的侵蚀,都带不走文化积淀出来的光辉……那里居住着很多有趣的善良的单纯的人,在简单的交往里就能给你另一种思考人生的途径,有许多人成为我现在经常惦记的朋友,其中有僧人有活佛有普通百姓,最根本的是:他们教会我应该为众生祈愿做个善良的人……那里流传着很多早已不流行的却很神奇的传说,这些故事不断地弹动我的神经,让我相信有种神奇的力量的确存在着……

回想起来,这也许不是我们去找到的,而冥冥中总有某种力量固执地把我们引领进那些秘密的所在,有机会去亲近那些藏文化的留守者,我一直认为这是我的福。这些保持着坚韧生活状态的人民常是我梦境中所追逐的,我痴迷地尾随着走进他们的真实生活,我相信那里是人与神的交界。这些处于城市边缘的秘密所在或许也正处在某种文化的边缘地带,以被忽略的状态存在着。现代的文明虽能不断刷新城市的面貌,但那些在时光中沉淀的历史的影子不会消亡。他们在静谧祥和里,保持着自己内在的生命力。

这些年就这样用镜头面对着我的生活,这种方式教会我对不理解的事物保持着敬畏之心,对所拍摄的人或物保持尊重的态度,这种尊重不是表面的礼貌,而是要收起那些猎奇的心和城市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我也学会了使用微笑这种最勇敢的表情,它也是最有力量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