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莱岁却 大昭寺的吉祥天母节

「白莱岁却」是西藏古代祭祀女护法的节日。如今，「仙女节讨钱」已经成为节日里部分女士喜爱的活动，也可以说是西藏妇女地位得到提升的一个明证。＼

一

2014 年 12 月 5 日是藏历木马年的十月十四日。

下午，生得一副蛙面的班丹拉姆吉祥天母塑像便已被迎请到大昭寺中央的天井处。

大昭寺内的僧人在众人朝拜时给塑像刷上金粉，为迎接「白莱岁却」节做准备工作。

15 日清晨零点起，信众便已披星戴月地从四面八方涌向大昭寺。夜幕之下，人们向煨桑炉内抛掷桑叶、五谷，抛洒酥油水、青稞酒，以表虔诚。还有众多信众如往常一样，在大昭寺门前亮如白昼的灯光下彻夜磕头、念经祈福。

零下几度的气温丝毫没阻挡信众们的热情。大昭寺内人潮涌动，歌声阵阵。信众按顺时针方向经过蛙面吉祥天母塑像前，或抛掷哈达，或敬献鲜花。

天井内，来自西藏各地身着靓装的女子们手拉手唱歌跳舞，相聚在大昭寺内。歌舞谈笑之余，她们还不忘品尝青稞酒言欢。

亦有自带青稞酒的信众将酒倒入位于大昭寺院落中心的银质酒壶，再从壶口处取饮或拿去些与家人、姐妹分享。他们相信，这样的酒是经过女神特别「加持」过的酒，会给他们带来一年的好运和福气。

走在大街上，可以看到成群结伴的西藏老百姓，穿着节日的盛装，骑着自家的三轮货车，三轮车里载着青稞、面粉、豆子、水果等供奉品。大昭寺的僧人说：「每到这时候，各地的百姓都会把自家当年收获的粮食、水果、鲜花中品质最好的拿到寺庙供奉。」

供奉完后，人们将聚集在寺庙前、广场上及院落内，以载歌载舞的方式来迎接班丹拉姆节的到来。

寺院里还可以看到很多人排着队，这是人们将去世以及在世人的名字，由僧人用金汁写在红纸上，再由受人们尊崇的、知识渊博的住持以及僧人一起为活着的人们祈祷，为去世的人们的来生而铺垫。百姓会把住持烧的供奉品及酥油后残余的类似碳灰的东西拿回去，洒在自家的田地上，这样下一年又会有好的收成。

这一天，僧人们在服务大众的同时，会祈求众生平安，祈福世界和平。

二

拉萨的着名文史专家、西藏大学客座教授甲日巴·洛桑朗杰先生说，在很早以前，在今山南地区加查县境的塔布琼果杰寺有驻僧 450 名，附近还有大型「剁架」（驱邪仪式）场所，而其北山后的「西藏魂湖」拉姆拉错又是女护法班丹拉姆的颇章「宫殿」和主要的驻锡地，因此每年都会在琼果杰和拉萨的大昭寺同时举行盛大的「白莱岁却」，这个日子其实并没有现代人演绎的那么复杂，可以简单理解为「祭祀并求福于女护法班丹拉姆的节日」。

据他介绍说，「早年，苯教的女护法叫色吉玛。吐蕃时期，佛教势力大兴，苯教逐渐式微，退出西藏腹心地区的历史舞台。传说班丹拉姆向松赞干布奉献了一件器物承诺担任大昭寺的护法，得到松赞干布首肯，等于她就接了色吉玛的班成为大昭寺的新护法神。实际上，后来，班丹拉姆是不分教派、很多寺庙『措勤』大殿及密宗殿共有的护法女神。」

现如今，祭祀并求福于班丹拉姆的「白莱岁却」节已基本转移到大昭寺。就此，甲日巴先生说；「但是这个节日以前跟大昭寺的僧人应该说没有太多的干系。在早前的拉萨，宗教场所被分为『宫巴』寺院、拉章、佛殿、拉康、『日追』（山间修行地）等。大昭寺是一座地位殊胜的佛殿，里面没有学经僧，只有管理佛殿的香灯师等。

「在当时的拉萨古城里，只有木鹿寺和喜德寺是属于布达拉宫孜译仓勒空直辖的噶厦官方寺院，只有这两个寺庙允许有堪布，也只有他们允许身穿黄色的布质袈裟布道讲经，地位极高。当时，整个大昭寺三楼的所有神殿的管理权，包括所得的一切收益都归属于木鹿寺，而班丹拉姆神殿就在大昭寺三楼，理所当然被视为木鹿寺的管理范围。

「每年 10 月六七号，木鹿寺的僧人把班丹拉姆的塑像抬出来，换上新装束，用藏族特有的『巴琪』（糌粑面团粘净法）清洁班丹拉姆的面具，将班丹拉姆的塑像用布帘围起来，面朝南，供奉在楼顶上。木鹿寺的僧人每天在此念经祭祀。另外从拉萨 12 家贵族大户中选出 12 位名为『白岁玛』的盛装女（代表着『丹玛久尼』即十二永宁地母）护伺女神。她们的装扮是各家女主妇亲自尽心打理、隆重推出的，代表各家各户的脸面出场，仿佛拉萨的『时装秀』。

「这时候，『白岁玛』们自己还会从 12 个人中根据年龄和资历挑选领头人和领诵人，除了负责照应班丹拉姆，她们也包括每天跟僧人一起在班丹拉姆座前诵经祈祷，从六七号一直要坚守到 15 号节日结束，所获得的生活待遇也跟木鹿寺的僧人一样，回家还有个女佣『跟班』，很出些风头。

「15 日『白莱岁却』正式开始的时候，班丹拉姆便被迎到楼下，所经沿途左手边的墙壁用白布包起来以示洁净。在一楼大殿，她先拜释迦牟尼佛像，再抬到天井里，等待出发。

「等到天快亮时，由一位经过特别训练、身强力壮，且有闭关修习经历、谙熟经咒的僧人钻进班丹拉姆的体腔，抬着她走出寺庙大门。抬着班丹拉姆经过的范围比今天的八廓街大得多，大致经过冲赛康、噶玛厦护法神殿、夏扎府邸、催科宅、桑珠颇章到鲁布坝子，每到一户人家门口，家庭主妇要盛装亲自迎接班丹拉姆、祭祀求福，中间有好几处地方要停下来抛掷『剁玛』。最后返回大昭寺，迎坐在原来的宝座上，继续接受人们的朝拜。」

过去的习俗是拉萨百姓就在这一天正式统一换穿皮袄冬装（这之前哪怕孩子挨冻也只能加褂子不能套皮袄）。很多女孩在这一天先朝拜班丹拉姆，在班丹拉姆天母像前焚香祈祷，为自己将来许个好愿（据说女性这天许的愿通常是很灵的），然后参加由家长操持的成人仪式，第一次穿戴邦典和「巴珠」珠冠，以示可以择偶成家。

甲日巴先生说，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在后藏等地也有女童戴邦典的，但这有严格的规矩，就是只能戴两幅料子拼接的邦典，寓意父母双全。而「白莱岁却」那天，拉萨的女孩成人新戴的一定是三幅料子拼接的邦典，中间的代表夫君，右边的代表自己，左边的代表子嗣，从此就可以成家立业。

再就是发辫，未成年的女孩只能梳独辫，成年仪式上正式可以梳两条辫子。一般是女孩 15 岁，男孩 18 岁举行成人礼，但结婚成家都比较早。

这时候，有的家长性子慢，女孩子都十七八岁了还没有穿戴「巴珠」和邦典，所以有一首女孩们中间悄悄传唱的「诉冤歌」：

阿妈咕叽咕叽，

普姆巴珠耀当；

蚌佐江洛沃乃，

大拔杰杰恰松。

意思是阿妈阿妈求求了，您再不快点给女孩戴「巴珠」，本姑娘可就有未婚先孕的危险哩。

三

刚才的说法是针对平民而言。而噶厦地方官员统一更换冬装的时间则是 10 天后的藏历十月二十五即甘丹安曲燃灯节时（而更换夏装的统一时间则为次年藏历的三月八日后）。

噶丹安曲，即一般所说燃灯节，宗喀巴于藏历十月二十五日逝世，藏俗多于是夜燃灯供佛。

当时拉萨老城和布达拉宫下的「雪」还属于两个行政区划，老城区由市政机构朗子夏管理，雪城则是由布达拉宫下的雪巴勒空墨本管辖，雪巴人到大昭寺朝佛会说「去拉萨」，连小昭寺（热木齐）都不属于「拉萨」范畴，有言为证：「拉萨大又大，外加热木齐」，极言此地之繁华富足。

更为离奇的是，拉萨人偏爱「白莱岁却」节，而雪巴人却习惯过甘丹安曲节。拉萨人在「白莱岁却」夜晚要吃咖喱米饭，会给住在雪巴的亲朋送咖喱米饭吃；而雪巴人过甘丹安曲的时候也要给拉萨人回赠一种特殊的汤面「娘图」，礼尚往来。

甲日巴先生并对一些常识性的东西作了解释：「西藏的班丹拉姆有多种法相，除了人们熟知的温和相和威勐相，另一种就是白莱岁却那天展示的蛙面相，虽然面相不一其实都是女护法的不同法身，通俗地说等于就是一个人。

「人们一般流行的所谓班丹拉姆有几个女儿的说法当属民间故事范畴。很明显的一个例子是八廓街东南东孜苏拐角墙上的浮雕女神像人们喜欢称其为是班丹拉姆的女儿，其实呢，是班丹拉姆的另一个变身，因为早前在拉萨河还没有建设好防护堤的时候，从现在的贡布塘那个地方每年发来洪水威胁拉萨古城，人们在此雕刻班丹拉姆神像，面朝贡布塘方向，意在震慑水妖，保护城区安全。」

「每个人都能讲出几段班丹拉姆的故事，她是我们拉萨城的护法神。每年的今天都会过来祈福，希望能够保佑家里的女儿们健康。」拉萨老妇人白玛次仁说。她手持系着哈达的青稞酒壶，为班丹拉姆敬献美酒，口中念着经文。她们会身着盛装、盘着极其好看的头发，带着各种精致饰品，到天母像前焚香话愿，带着调皮的表情讨点「酒钱」，就连年过半百的老阿妈也不例外。

白玛次仁老人介绍说，「这是以前过节时，家里的爸爸或者哥哥因为疼爱女孩就会给钱或者礼物，但很少有主动讨要的。」此即所谓「白莱顿羌」。

拉萨的老辈人又会告诉你，所谓「白莱顿羌」最初的来源是辛苦钱或小费之意。

具体说来，在操办「白莱岁却」的大概十多天时间里，寺庙的执事和香灯师，地方政府各个机构的清洁员「改巴」，贵族家的仆从等连续工作辛苦，又没有「加班」补贴这一说，因此在节日当天有讨要「辛苦费」即「白莱顿羌」之说。但不是当面索要，仆从们会在一个洁净的铜盘子上放置一块折叠整齐的哈达向主人伸舌讨取小费，寺庙的值僧和香灯师则会在大殿门口设置一张狗蹄桌，上面摆放一只木托盘，上面再贴上藏文字条，人们就会把小费放到里面。甚至于有些人家会在这一天向平时有求的寺庙、拉章、活佛送条哈达和羊腔肉，这也叫「白莱顿羌」。

作者 索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