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人大案 1.1 亿的内幕
这并非披露的唯一人大贿选案，但绝对是最大一起。
2013 年 12 月 28 日，湖南衡阳 527 名市人大代表中，512 名因选举中收受钱财，辞职；78 名省人大代表中，56 名以贿赂手段当选，被宣布无效；68 名大会工作人员收受了钱物。
此前，笔者曾就人大选举、组成和代表参政议政等情况，邀请了衡阳市、县、乡三级人大领导座谈，并对一些市人大代表进行走访。在不同场合提出「怎样才能当上人大代表」时，得到的回答惊人一致：「钱」。
衡阳一名养猪专业户想当市人大代表，准备活动经费 6 万元，有人即劝他不要参选，因为钱不够。当地有一名老板，为当上市人大代表，花费了 60 多万元。
不敢全送，不能不送，不敢少送
此次衡阳人大贿选案，涉案金额 1.1 亿余元。这笔钱是怎么花出去的？
一名熟知内情的该市人大领导算了一笔帐：衡阳市全部代表 527 名，省代表 78 名。其中，「戴帽的」（即必须选上的职务代表）22 名，下剩 56 名为组织提名，依据《选举法》，差额应占全部代表的 1/2～1/5。衡阳市取 1/4 的中间值，差额即是 20 名，加上组织提名的 56 名候选人，一共是 76 名。
这 76 人要想胜出，至少要获得过半的选票，即 527 票中的 264 票。以一个信封 500～1000 元计算，开支即是 13.2～26.4 万元之间。
当然，这只是按理论计算。进入程序前，主要领导要首肯、党组成员要表态、同级代表团要提名、联合考察团要通过，每个环节都要打点。
进入程序后，还要研究「送」的策略，主要领导（市级）不能送，怕适得其反；竞争对手不能送，怕检举揭发。由于胜出的票数是从高到低，所以，送的范围要尽可能广；由于投票以信封内数目作排位，所以，送的金额要尽可能大。
总的原则就是：不敢全送，不能不送，不敢少送。一老板在每个信封送 2000 元后，担心不够，又每份补送 1000 元。
除了代表，工作人员也要送。
会议期间，代表相互之间不准串联、拉票等。这时，奔走在各团之间的工作人员，就不可或缺：为候选人传递信息、分析形势和转运信封。
由于代表的身份日渐看涨，信息一定要及时；由于形势会发生骤变，所以，对策一定要有效；至于信封的大小、多少，参考一定要准确，而且不能忘记放上候选人的名片。此次被查的 68 名工作人员不外如此。
比较一致的说法是，当一届市人大代表，可以收受 7 万到 8 万元，多的可达 10 余万元。某区一女老板，耗资 10 万元竞选，落选后说，她并不后悔，因为从会场又捞回 4 万余元。而竞选上一级代表，开支近 100 万元！
都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
按规定，衡阳市人大代表应该有工人、农民等不同群体。实际一线工人为零，代之以国企老总、私企老板；农民也主要是乡镇长、人大主席以及私企业主；知识分子大都为学校校长、医院院长、科研机构主要负责人。
县级团队情况也大抵如此。
以衡南县代表团为例，工人全部是企业家；农民除一养猪大户为省劳模、市人大兼职委员，属组织圈定的必选人外，均为乡镇长、人大主席、企业主。衡阳县 4 名村支书记全部当选省人大代表，这在衡阳绝无仅有。然而，他们背后是实力雄厚的私企业主，每人均为此耗资几十万元。
候选人差额设置也有门道。一些位高权重的人被选为差额，这时，组织上会明确告知他当选对他不利。他们只好到各代表团做工作，以确保低票和零票。
一个例子是，衡阳某县级市的市委常委作为本级人大常委会委员的差额，按规定，当选后必须辞去市委常委，该常委只得四处要求大家不要投他的票。
在衡阳，代表对行政首长提名的政府组成人员的了解，只能通过报纸公示，看看简历；对人大常委会拟任命人员，只能在会前听介绍，看简历；对市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只有 5 分钟的时间看简历；而各政府组成局局长的任前发言也只有 5 分钟，然后就进行表决。
一名市人大代表称，大家都知道自己扮演的角色，表决时大家关注点都集中在选上级人大代表上。
头衔的妙用
衡阳属经济不发达地区，各单位经费捉襟见肘，投资环境不好，长期流传「开门招商，关门打狗」的说法，私企业主如果有人大代表的光环，职能部门难免投鼠忌器。
同时，一些老板代表也是法律法规最顽固的抗拒者。笔者曾对计划生育作过较全面的调查，在老板代表中，包二奶、超生的现象比较多，计生人员在对其进行象征性的罚款时，还得赔小心。
衡阳市第十二届人大第五次会议，曝出全国第三例的市中级人民法院工作报告没通过，就是由一老板代表因对亲属案件判决不满而首先发难造成的。
也有私企业主染上黄、赌、毒恶习，但依据《代表法》非经该本级人大常委会许可，不受逮捕或刑事审判。而且代表层级越高，办案难度越大。
这些都是私企业主购买代表头衔的内在动力。
「现在这股势头来势很勐。」一名县人大副主任称。
衡阳市某区一女老板，耗资 10 万元参加人大选举，落选后说，她并不后悔，因为从会场又捞回 4 万余元。
作者 冯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