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教练的终极挑战

皇马是足球界公认最难执教的球队，大牌球星云集，媒体关注度高，更重要的是管理层对球队成绩要求非常高。在巨大的压力下，主教练只要犯一点错误，等着他的往往是一场风暴。

拉蒙·卡尔德隆认为，在世界足坛，皇马是对教练要求最高的一家俱乐部。他回忆说：「赢球并非目标，而是义务。我在 2006—2009 年担任皇马主席，我们赢球时，我并不感到喜悦或幸福，只是觉得如释重负，整个人变轻松了。」

卡尔德隆说：「如果没能签下正确的球员或教练，就会遇到麻烦。皇马是个大品牌，我见过 10 位政府首脑和两位教皇拿着印有他们名字的皇马 1 号球衣拍照。我还记得关于贝克汉姆的一段轶事。2003 年皇马与贝克汉姆签约时，我们将球员亮相仪式安排在上午 11 点，因为他在亚洲很受欢迎，这样能让很多亚洲电视台在黄金时段播放新闻。根据数据显示，那次仪式成为自戴安娜王妃葬礼后，全球关注人数最多的社交活动。」

执教皇马既是教练员的荣耀，又意味着不得不承担巨大压力。自从托沙克 1989 年执教皇马以来，在过去 30 年里，这家俱乐部已经更换了 26 位主教练。只有博斯克和穆里尼奥连续执教过三个赛季。

安切蒂诺带领皇马第十次赢得欧冠奖杯，但在短短一年后就被解雇。2004 年，卡马乔在执教皇马的首个赛季辞职，他的接任者雷蒙也只坚持了 3 个月。在近几个赛季，贝尼特斯和洛佩特吉都没能在皇马主教练的位置上干满一年。

为什么皇马频繁换帅？穆里尼奥的助教卡兰卡曾在皇马踢过球，他解释说：「皇马的要求太高了。1998 年海因克斯带领皇马登顶欧冠，当时我是球队的一员，但他在赛季结束后就被解雇了。博斯克在皇马拿到两座欧冠和两座西甲冠军奖杯，后来也被解雇了。在皇马，必须始终倾尽全力，即便如此，情况也可能随时发生变化。」

最受关注的球队

克莱门特还记得刚到马德里时的情形。在切尔西、巴黎圣日耳曼，他曾经以助手身份与安切洛蒂共事。2013 年 6 月，这两位教练一起加入了皇马。

克莱门特说：「皇马比我干过的任何一家俱乐部都大，各方面比切尔西或巴黎圣日耳曼更强，球队阵容更有深度，拥有更多球迷，受到媒体更多关注。在这里，不得不面对更大压力，人们时时刻刻都盯着……无论在西班牙、欧洲其他国家还是美国，每当航班抵达机场，我们感觉就像披头士乐队那样受欢迎。球迷们高声尖叫，想与球员合影，机场保安必须拦住他们。当我们到酒店时，会发现酒店也被包围了。」

皇马更衣室里的气氛也和其他球队不一样。1997 年，卡兰卡从毕尔巴鄂竞技转会皇马，据他回忆说：「在我加入俱乐部后不到两周，我们就赢得了西班牙超级杯冠军，那是我职业生涯第一座奖杯，所以我很兴奋。赛后走进更衣室，原本以为球队会举办一场盛大的狂欢，但所有队友都已经在洗澡了。皇马拥有全世界最出色的球员，在他们看来，很多赛事比超级杯更重要，球队的责任是拿下所有冠军奖杯。」

克莱门特讲述了自己的一段经历：「皇马安排一架私人飞机接安切洛蒂，随后我们参观了皇马的训 I 练基地，与俱乐部总经理桑切斯见面，太让人难以置信了。皇马训练基地甚至拥有一座五星级酒店，共有两层楼 60 个房间，球员和俱乐部工作人员各住一层。」

参观结束后，安切洛蒂与皇马签订合同，然后两人和俱乐部主席弗洛伦蒂诺共进午餐。「皇马更像一家公司，有时感觉自己是在为微软而非一家足球俱乐部工作。我在这里从来没有产生归属感。」

很难坚持自我

在皇马，就连经验最丰富的主教练也有可能迷失方向。1989 年，托沙克开始执教皇马。当球员时，他曾效力利物浦 8 年，执教里斯本竞技和皇家社会期间也取得了不俗成绩，然而在皇马，媒体的过度关注令他和他的家人不堪其扰。

托沙克的儿子卡梅隆·托沙克说：「父亲的压力太大了，几乎每个人都在盯着他。我看望过父亲几次，有一回我俩到马德里郊外打高尔夫球。第二天，《马卡报》和《阿斯报》用整整 4 页版面刊登我和父亲吃饭、打高尔夫球的照片。我们没看到记者，他们躲在远处偷拍……父亲开玩笑说：『你上报纸了。』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回，一家电台模仿舒斯特尔的德国口音，深夜给我父亲打电话，说了一些误导父亲，让他陷入麻烦的话。好在父亲及时意识到被骗了。父亲是我心中的英雄，但他在执教皇马时确实承受了太大压力，我为他感到难过。很多主教练可能对俱乐部主席言听计从，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执教皇马就像终极挑战，但父亲坚持做自己，同时也享受这份工作。」

托沙克第一次执教皇马期间，率队拿到联赛冠军，但在一次三连败之后被解雇。1999 年，皇马再次邀请托沙克担任主教练，但他因为公开批评门将比扎里，并拒绝道歉，与高层产生罅隙，又一次与俱乐部分道扬镳。卡梅隆说：「也许有人说父亲的做法很愚蠢，他应该向球员道歉，然后留在皇马，但那不是父亲的性格。他对自己和球员的要求一直很高，我相信这也是他能够取得成功的原因之一。」

做球员的朋友

如果执教皇马，必须注意在与媒体打交道时的言行。

卡尔德隆回忆说：「我记得在一场与巴萨的比赛前 5 天，舒斯特尔说我们无法取胜。皇马主帅绝对不该说这种话，球迷们非常愤怒，这也是舒斯特尔被俱乐部解雇的原因。当然，球队的成绩永远是最重要的，总不能解雇 24 名球员，所以要做出改变，只能换教练。」

在现代足坛，瓜迪奥拉、西蒙尼、孔蒂、波切蒂诺和克洛普等名帅对球员的要求都很严格，但卡尔德隆认为与战术大师们相比，那些擅长人员管理的「心理学大师」更有可能在皇马获得成功，例如博斯克、安切洛蒂或齐达内。他说：「齐达内和博斯克知道应该怎样管理更衣室。齐达内曾经是皇马的球星，球员们都尊重他。教练想要成为主角，比如穆里尼奥和贝尼特斯，齐达内完全相反，他更愿意让球员当主角，自己在幕后引导球员调整心态。让所有球员开心是很难的，毕竟总有人得不到比赛机会，这意味着教练必须是一位出色的心理学家。齐达内和博斯克在这方面都做得很好。」

安切洛蒂在自传《安静的领导力》中写道：「我开始在皇马执教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更衣室平静下来。穆里尼奥刚离任，很多球员感到不安，我需要迅速与一线队球员建立关系。」

克莱门特回忆说：「安切洛蒂是一位性格谦逊、务实的主教练，他知道怎样与球员沟通，从来不会与球员闹矛盾。他需要掌控局面，激发出球员的最佳状态，又不会激怒他们。这是一门学问。安切洛蒂离开后，皇马更衣室的领袖很失望，拉莫斯和 C 罗都公开表达了不满。」

与高层搞好关系

除了管理球星之外，皇马的主教练还需要与俱乐部主席搞好关系。

安切洛蒂在接受邀请前就知道，执教皇马将是一次巨大挑战。他在自传中写道：「弗洛伦蒂诺说了很多客气话，我知道在两次担任俱乐部主席的 12 年里，他已经解雇了 9 位主教练……从弗洛伦蒂诺在解雇我后发表的那份声明可以看到，教练们几乎不可能在皇马扎根。」

有几位曾经为皇马工作的教练私下透露，弗洛伦蒂诺牢牢控制了马德里的媒体。2009-10 赛季执教皇马的佩莱格里尼承认，他和弗洛伦蒂诺的沟通「非常糟糕」。卡尔德隆说：「弗洛伦蒂诺非常擅长应对媒体，他在这方面很聪明。在他的任期内，皇马连续三年赢得欧冠冠军，但他也犯了很多错误，只不过被聪明地掩盖了。」

卡莱门特回忆说：「我们不会每天看到弗洛伦蒂诺，但他在每场比赛结束后都会走进更衣室，从不缺席。无论我们赢球、输球还是拿到了一场平局，他都会到更衣室和所有球员、俱乐部工作人员握手，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对皇马的爱，这不是件坏事。弗洛伦蒂诺不会经常去训练基地，但如果球队即将迎来一次里程碑事件，例如安切洛蒂执教皇马第 100 场比赛，或者 C 罗打进职业生涯第 1000 个球，他会送来一件背面印着数字的特别球衣。」

理性面对球员施压

在皇马，教练和球员之间有时也会出现权力博弈。安切洛蒂在自传中透露，贝尔的经纪人曾打电话给弗洛伦蒂诺，对他没有安排贝尔踢中锋感到不满。随后弗洛伦蒂诺向安切洛蒂施压，要求他让贝尔踢中锋。安切洛蒂拒绝接受，在那个赛季结束后就被解雇了。

皇马球员的权力是否太大？卡尔德隆表示：「只要教练能够带领球队赢球，球员们就不会有意见。在我的任期内，从来没有发生过球员向俱乐部主席逼宫，要求解雇主教练的事情。」

另一个有趣的问题是皇马主教练怎样才能赢得队内球星们的信任。

一名皇马球员说：「首先，教练必须对球员坦诚相待，齐达内属于这类教练，但有些教练不是。其次，球员都很聪明，很容易看出教练是否有真才实学。如果教练以正确的方式对待球员，获得来自球员的支持，就能够带领球队赢得很多荣誉。当然，成功很重要。如果球队战绩太糟，大家士气低落，再怎么善待球员，也很难扭转局面。」

有人认为，在皇马更衣室里，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球员比成名球星更有可能制造麻烦。前皇马公关主管马诺托说：「我发现球员越伟大，赢得的荣誉越多，就越谦逊。与他们相比，刚从青年队升上来的年轻球员太容易飘飘然了。」

卡兰卡表示赞同。他说：「我很快就意识到，那些伟大球星不但在球场上努力训练，在生活中也很谦逊，如劳尔、雷东多、菲戈和齐达内等人。想在皇马站稳脚跟，除了要有才华，还需要学会谦虚稳重，控制自己的情绪。」

从某种意义上讲，正是由于皇马球迷对球队战绩的要求太高，主教练更需要精通心理学，知道怎样帮助球员调整心态，从容面对压力。

克莱门特回忆说：「皇马球员的技战术水平太高了，很多东西根本不用我们教，可能只需要帮助他们建立信心，让他们相信无论面对怎样的对手，皇马都有能力拿下比赛。我记得我们曾经取得 22 场连胜，某些场次的比分达到了 3 比 0、4 比 0 甚至 5 比 0。」

自从 2015 年 5 月安切洛蒂被皇马解雇后，贝尼特斯、洛佩特吉和索拉里在皇马帅位上都没有待太久，似乎只有一位主教练找到了执教皇马的秘密，他就是齐达内。

前皇马球员欧文这样评价齐达内：「他很安静，在这方面和吉格斯很像，虽然话不多，但总是能够吸收所有信息。在我和齐达内都还是球员时，觉得他退役后不可能走上教练岗位，但我的判断完全错了，他显然已经成了一位非常成功的教练。」

当球员时，卡兰卡曾与齐达内并肩作战。他总结说：「本赛季初，齐达内被很多人批评，但看看现在，他让整支球队发挥出最佳状态。这就是皇马的哲学，让球员人尽其能，他非常理解这一点。」

责编 陶莽

作者 白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