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母弟正传
字母哥阿德托昆博家有四兄弟，他排行老二。在他的影响下，大哥与三弟都进入了 NBA，如今只剩下最小的弟弟阿莱克斯还在读高中，他的目标也是进入 NBA 打球，几位哥哥都在不遗余力帮助他。
一
6 月的一天下午，在密尔沃基雄鹿队的训练场，字母哥阿德托昆博正在看一个男孩运球。男孩精力充沛，身高 2 米，臂展达到 2 米 18，手腕上戴了一条写着「上帝在这里」的腕带。他知道字母哥就在旁边观看。
他希望给字母哥留下深刻印象，字母哥则从他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男孩从三分线开始朝篮下运球，随后轻轻将篮球投进篮筐。字母哥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说：「太软了。」每当字母哥看着 17 岁的弟弟阿莱克斯·阿德托昆博打球时，总会对他提出很高的要求。字母哥几乎就像父亲那样，一直在保护和指导这个最年幼的弟弟。他说：「与打一场东部决赛相比，去现场观看阿莱克斯的一场高中比赛，我会更紧张。」
当兄弟俩一起打球时，球场就变成了一只茧。兄弟俩不用考虑压力、金钱或失败。字母哥教阿莱克斯学会保持专注，不要被球场外的任何人或任何事情分心，「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其他人」。
二
字母哥和阿莱克斯用希腊语交流，他相信只要弟弟足够努力，未来也会像他和他的两个兄弟那样进入 NBA。27 岁的大哥萨纳西斯·阿德托昆博前不久与雄鹿签了一份两年的合同，24 岁的二哥也就是字母哥，是上赛季 NBA 常规赛最有价值球员，21 岁的三哥科斯塔斯效力于达拉斯独行侠。
字母哥说：「我绝对认为阿莱克斯可以比我更好。他的内心充满了动力，渴望到 NBA 打球，这让他显得很特别，永远不会满足。」
与字母哥一样，阿莱克斯拥有出色的运动能力和全面技术。他能够像一名后卫那样运球，喜欢投三分球，还能胜任其他位置。阿莱克斯在多米尼克高中篮球队的教练吉姆·戈斯说：「就整体才华而言，他远远领先于其他球员，有时会让人看到伟大的迹象。」
阿莱克斯在训练中非常刻苦，整天待在球馆里，几乎没有休息。母亲维罗妮卡说：「我不得不告诉他：『阿莱克斯，回家吃饭。』」弟弟想与字母哥一起打球，哥哥也会不停地为他打气。在球场上，哥哥对弟弟的要求很严格，不过兄弟俩在生活中经常说笑。
字母哥希望保护弟弟，让他明白任何人都有可能遭遇失败，永远不能自满，别太在意其他人的想法。他希望阿莱克斯明智地交友，远离社交媒体，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多喝水，少喝饮料，学会尊重比赛，在犯错后总结经验教训。他还希望阿莱克斯能够明白一个道理：豪车、钻石和豪宅并不能让一个人变得更有价值。
在字母哥看来，这是当哥哥的责任。
三
自从字母哥在 2013 年 NBA 选秀中被雄鹿队选中以来，他在美国已经 5 次搬家，每次搬家都会保留一些有纪念意义的加框照片，记录生活中发生的变化。
字母哥的家里有张希腊杂志在 2013 年拍摄的照片，标题为「美国梦」。阿莱克斯笑着说：「如果从希腊飞往美国，总是能够在飞机座位上看到它。」 字母哥还留着一张希腊球场的照片，他们几兄弟童年时曾经在那里打球。
阿莱克斯住在底楼。房间墙上挂着许多裱框的球衣，其中包括大哥萨纳西斯在希腊全明星赛上的球衣，三哥科斯塔斯的独行侠球衣，二哥也就是字母哥参加 NBA 全明星赛时身穿的球衣和在希腊国家队的第一件蓝白色球衣，还有向诺维茨基、韦德和卡特等球员索要的签名球衣。
阿莱克斯不打算将高中球衣挂到墙上，他在等待一件属于自己的 NBA 球衣。他指着墙上的一块空白说：「那是我的位置。」
17 岁的阿莱克斯将每天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早上 8 点起床锻炼身体，然后去学校上课、训练，放学后再去雄鹿队的训练场。阿莱克斯经常思考自己的未来。去海外打球？参加希腊联赛？还是念大学？他没有答案，甚至还没有拿到驾照。
阿莱克斯总是觉得时间太少，担心时间会将他所爱的人从身边带走。他说：「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时间。」今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年，这意味着他必须在球场上投入更多时间，「有点像坐过山车，家人们对我的期望越来越高，我需要取得进步。我的哥哥总是说：『你也许还是孩子，但要像个男人那样打球。』」
离 2021 年 NBA 选秀越来越近，阿莱克斯渴望让批评者们闭嘴。有人认为他永远无法像三个哥哥那么优秀，不必尝试成为一名职业球员，因为哥哥们能够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阿莱克斯的手机铃声响了，他靠在沙发上接听。一分钟后，他挂断电话说：「抱歉，我哥打来的。」哥哥想问问阿莱克斯感觉怎么样，是否需要什么。
四
在希腊，阿莱克斯 9 岁那年接触篮球，当时他很胖，速度很慢，有时会假摔，拉对手球衣，投篮不准，一输球就哭。朋友们觉得他太情绪化了。
我的哥哥们总是说：「你也许还是孩子，但要像个男人那样打球。」
三哥科斯塔斯回忆说：「他的投篮水平一般，但真的很在乎输赢。」
阿莱克斯第一次打比赛时十分紧张，抓到球就传出去，甚至不看篮筐。他说：「我那时候真的太糟糕了。我很紧张，担心把比赛搞砸了。我知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打篮球。」
阿莱克斯渴望成为哥哥们那样的球员，不愿让他们失望。8 岁那年，他被三哥科斯塔斯用食指旋转篮球的动作迷住了，自己也反复尝试，指甲都断了，直到能够熟练地用食指转球。童年时的阿莱克斯恐高，但到了夏天，他就算翻墙，也会到大门被锁的球场里打球。
阿莱克斯的内心充满了好奇，会观察、质疑和吸收哥哥们所做和所说的一切。每天放学后，他们都会步行 20 分钟到火车站，经过一次转车后再步行 20 分钟，然后乘坐公共汽车去球馆训练。由于父母很难找到稳定的工作，收入低微，他们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完全投入篮球运动。
几个兄弟都相信，篮球可以改变生活，让母亲不用再到大街上卖 DVD 或太阳镜。阿莱克斯也意识到，除了父母的拥抱和哥哥们的爱之外，他什么都不需要。虽然穷困潦倒，但四兄弟的生活仍然快乐，两个人睡双层床，另外两个人睡在沙发上。阿莱克斯说：「父母一无所有，但他们给了我一切。」
11 岁那年，阿莱克斯的身体比同年龄的孩子更强壮，技术也不错，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棒。字母哥不允许他自满。有一天，二哥告诉他，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尤其是美国有许多球员擅长打篮球，比他们几兄弟当中的任何人都更出色，「世界太大了，你必须继续努力」。
五
字母哥 18 岁时参加 NBA 选秀，当时他不知道是否应该穿一件西装，不知道密尔沃基在那里。他决心尽快适应美国的生活。两个弟弟也需要适应：科斯塔斯刚刚念高中，阿莱克斯才 12 岁，完全不懂英语。阿莱克斯说：「必须十分努力地学习，去理解人们在说些什么，否则就会被排斥。」
抵达美国后，阿莱克斯不得不快速适应新环境。他发现美国的马路比希腊宽阔得多，街旁每隔几公里就有一家麦当劳快餐店，二哥逐渐从一个身材瘦长的潜力新星变成了雄鹿队的救世主。
阿莱克斯知道，虽然几个哥哥都签了价值数百万美元的职业合同，但一切都有可能突然消失，「无论上天给了什么，都可以拿走。」如果一觉醒来发现回到了从前，那该怎么办？所以，阿莱克斯每次购物都会仔细思考，确保以最便宜的价格买到优质产品。
刚搬到密尔沃基时，阿莱克斯进入了富裕的私立圣莫尼卡学校念书。他惊讶地发现同学看到想要的东西时，不假思索就会买下来。他的一个新朋友自家后院里有一座篮球场。「太疯狂了，这是有史以来社会阶层的最大跳跃。在希腊，很多街区只有一两座球场，但在美国，某些人家里就有一座球场。」
阿莱克斯在高一表现一般，似乎缺乏自信，2016-17 赛季场均只拿到了 3 分。赛季结束后的一天，几个哥哥在训练时将他拉到了一边，「他们告诉我，『我们感觉你太放松了，你真的需要努力些。』」
那天夜里，阿莱克斯哭了，他觉得让哥哥们失望了，也知道他们没有说错。他在训练中只是做做样子，敷衍了事。「我相信我能变得更好。我意识到必须改变态度。」那年夏天剩下的日子里，阿莱克斯努力练习运球和跳投，身体变得更强壮，速度也更快了。但随着秋季到来，一次意外几乎导致他放弃篮球运动。
六
2017 年 9 月的一天，阿莱克斯正在上美国历史课，二哥扬尼斯的女友玛利亚突然到学校带他回家。她说：「为了扬尼斯，你要坚强一些。」
玛利亚看上去很难过。走进公寓后，阿莱克斯发现房间里站着 20 个亲戚和朋友，大家都情绪低落。阿莱克斯找到扬尼斯，他在大哭。扬尼斯问他：「还记得两天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在两天前的一次家庭聚会上，阿莱克斯说他打算搬出去和朋友一起住，「这没问题。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始终是一个家庭，永远不知道爸爸和妈妈什么时候就不在了」。
没想到一语成谶：他们的父亲查尔斯因为心脏病而死亡，终年 54 岁。三哥科斯塔斯在戴顿大学念书，大哥萨纳西斯正从海外赶来，父亲去世的那天下午，只有字母哥和阿莱克斯兄弟俩在家里相拥而泣。
阿莱克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他记得短短 4 小时前，父亲开车送他去学校，身体看上去很好。父亲和他聊了聊篮球训练，还说：「放学后我会来接你。」
谈到父亲，阿莱克斯的声音变得很不稳定，几乎无法听清。「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再次开始谈论时间，因为父亲曾经要求他充分利用每分每秒：如果今天就能完成某件事情，为什么要等到明天？现在就去做吧！
阿莱克斯记得父亲生前和他相处的许多片段：童年时，他经常央求父亲带他去球场或商店，曾经和父亲辩论哪支球队能够赢得 2015 年 NBA 冠军。他还记得父亲在他耳边说：「加油，阿莱克斯！」无论他在比赛中得到 20 分还是一分未得，父亲都爱他。他渴望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意志坚定、善良、勤奋、无私。
父亲的去世令阿莱克斯陷入极度悲伤，他休学一段时间，也不再打球，甚至考虑过放弃篮球运动。阿莱克斯还记得他第一次投进三分球，第一次抢断成功后，父亲告诉他：「我真的为你自豪。」那是他这辈子最难忘的甜蜜时刻。
阿莱克斯的哥哥们也很难过，每当走上球场就会想起父亲。他们告诉阿莱克斯，父亲希望他获得成功，「这是我越来越努力的原因，我和哥哥们都希望实现父亲的夙愿」。
七
阿德托昆博一家人到多米尼克高中看阿莱克斯打比赛时，经常坐在替补席后方左上角的座位。母亲维罗妮卡说：「我们不想让阿莱克斯紧张。」吉姆·戈斯说，如果字母哥在场边看比赛，「阿莱克斯的表现会比平时好 5 倍」。
只要与雄鹿队的比赛时间不发生冲突，字母哥就会到多米尼克高中看球，他在去年夏天甚至执教过这支球队。阿莱克斯与哥哥之间有一种独特的联系，他俩的比赛风格相似，思维方式也很接近。哥哥更外向，阿莱克斯相对害羞，但他俩都渴望在球场上统治比赛。
阿莱克斯充满激情，愿意做出牺牲。队友们愿意团结在他身边。但在某些时候，他也会感受到压力。队友贾马里·麦基说：「我无法相信自己经历他所经历的事情。外界的噪音太大了，他很难做自己，因为总有人将他与哥哥比较。他还是个孩子。」
阿莱克斯希望成为像字母哥那样的球员，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他说：「我还需要做很多事情，才能被人们认为是一个男人。我还会经历许多颠簸。」他认为成熟与身材或体型无关，「男人应当稳定踏实，不一定是最有男子气概或最有钱的人，但只要知道追求，尊重他人，其他人也尊重你，那么你就是个男人」。
字母哥告诫阿莱克斯，人的价值与金钱无关。2016 年与雄鹿队以 1 亿美元合同与字母哥续约 4 年时，他说：「银行账户变了，但不意味着其他也变了。」
今年 6 月底，字母哥在洛杉矶进行的 MVP 颁奖典礼上发表了一次感人的演讲，感谢了他的父母和几个兄弟。在颁奖舞台下，科斯塔斯和阿莱克斯用双手挡住眼睛，不让其他人看到他俩眼中的泪水。
但字母哥没有掩饰，任由泪水顺着双颊流下。他告诉美国人、希腊人和全世界的人们，兄弟情意味着「我爱你们。你们都是楷模，鼓励我获得了今天的成就。我钦佩你们」。
作者 廖建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