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记忆

上世纪 90 年代初，匈牙利足球巨星普斯卡什退役后，曾到澳大利亚执教南墨尔本队，一手促成了澳大利亚足球的腾飞。如今，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雕像能见证那段历史。

孤独雕像

墨尔本板球场四周，环绕着很多青铜雕像，有诺姆·史密斯、贝蒂·卡斯伯特、多纳德·布拉德曼爵士等澳大利亚体育界的传奇人物。在奥林匹克大道的对面，伫立着为鲍勃·罗斯、约翰·兰迪与罗恩·克拉克不朽体育时刻而修建的纪念碑。它们是体育历史的遗迹，是这座城市的明珠。墨尔本不像悉尼有歌剧院或者海港大桥那样享誉国际的地标式建筑，但也拥有文化、艺术和体育领域卓越的象征。

在毗邻公园球场的林荫大道一隅，隐藏着一尊孤独的雕像，为匈牙利足坛名宿费伦茨·普斯卡什而建。上世纪 50 年代初，匈牙利队是名副其实的足球王国，打得各路豪强闻风丧胆，人称「飞驰少校」的普斯卡什是球队的灵魂。

从 1950 年到 1956 年间，匈牙利队仅输掉一场比赛。1952 年奥运会，他们以全胜战绩夺冠，又在两场友谊赛中以 6 比 3 和 7 比 1 狠狠教训了老牌强队英格兰。其中，第一场在温布利球场举行，终结了英格兰队保持 90 年之久的本土不败纪录，被媒体称为「世纪之战」。

1954 年世界杯，人们都以为匈牙利队夺冠毫无悬念。决赛中，他们 10 分钟内攻进两球，最终意外地被西德队上演「伯尔尼奇迹」，以 2 比 3 痛失雷米特杯。1956 年，由于匈牙利时局动荡，普斯卡什决定暂不回国，后来被剥夺国籍。两年后，31 岁的普斯卡什正式加盟皇马。

普斯卡什效力皇马 8 个赛季，在 262 场比赛中攻进 242 球，5 次获得西甲冠军，3 次获得欧洲冠军。1960 年欧冠决赛，普斯卡什独进 4 球，令苏格兰格拉斯哥汉普顿公园球场内 12 万名观众目瞪口呆。弗格森爵士认为，普斯卡什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球员之一」。

拓荒之旅

这座雕像描绘了普斯卡什全速跑动、左脚施射的动作。这是一种致敬。普斯卡什在漫长而杰出的职业生涯中，从未在澳大利亚踢过球，并因为流浪国外而无缘 1956 年墨尔本奥运会。他为墨尔本做出的贡献是在结束职业生涯多年后完成的。普斯卡什拿起教鞭，足迹遍布欧洲、美洲甚至是中东。上世纪 80 年代末 90 年代初，他来到澳大利亚执教南墨尔本队，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能记起那段历史。

就像之前经历的挫折一样，61 岁的普斯卡什那次墨尔本之旅起初并不顺利。当时，南墨尔本队在澳大利亚足坛的实力属于中上游，老板乔治·比里茨更希望普斯卡什能去墨尔本东南部的帕克莫尔 SC 俱乐部执教，培养有潜质的年轻球员，再利用人脉关系，把他们输送到欧洲大牌俱乐部。普斯卡什和比里茨在谈判沟通上出现了一些问题，凑巧，有两名球员的父亲曾是球队的董事会成员。在他们的斡旋下，普斯卡什最终还是和南墨尔本队签下了合同。

普斯卡什的英语不好，这给他执教增加了难度。一次，有两个年轻人到球队试训，普斯卡什在观察许久后，用蹩脚的英语对球队主管说，「我想要那个金发小伙子，金发的！」但球队签下的是加里·哈斯勒，而不是他相中的大卫·克拉克森。

这还不是最困难的部分。普斯卡什虽然名头极为响亮，但来到南墨尔本队，最初没人买账。球员们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只是纷纷议论：「哦，我们队里来了一个名叫普斯卡什的新教练，他是来自墨尔本的哪个郊区？」后来，他们看到普斯卡什效力皇马时的比赛照片，感觉非常尴尬。也难怪，当时澳大利亚足球还是一片荒漠。

1989 年，澳大利亚足球仍然是半职业化。国家队除了参加过 1974 年世界杯，在绝大多数时间里默默无闻。二战后，很多欧洲人移民到澳大利亚，组建了一些俱乐部，这些力量后来成为澳大利亚国家足球联盟的基石。澳大利亚尽管不乏热情的球迷，但足球联赛的影响力还是无法和其他运动相比，难以获得公众认可，球迷普遍较穷，俱乐部主要是由足球爱好者运营，不够专业。

面对不同的足球土壤，普斯卡什很快就闹出了笑话。当时，球队打算从不伦瑞克尤文图斯队签下米奇·彼得森。在大巴车里，大家谈论的都是尤文图斯以及彼得森的转会费问题。普斯卡什觉得很奇怪，就问：「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会给尤文图斯俱乐部的主席打个电话，一切都不是问题。」这句话引来一片哄堂大笑。有人解释道：「不，不，不，教练，我们说的是墨尔本的尤文图斯，而不是意甲的那个尤文图斯！」

尽管如此，那段岁月的意义非同寻常。在 1990-91 赛季澳大利亚国家足球联盟决赛上，普斯卡什执教的南墨尔本队通过点球大战 5 比 4 击败墨尔本骑士，第二次夺冠，从此促成了澳大利亚足球的腾飞。

南墨尔本队汇聚了澳大利亚国内最好的足球运动员，很多人至今依然活跃在足球圈。名气最大的要算安吉·博斯特科格鲁。他是场上的左后卫和队长，又是普斯卡什的司机兼翻译。退役后，博斯特科格鲁开启了辉煌的执教生涯。上世纪 90 年代末，他指挥南墨尔本队连夺两次联赛冠军，又率领布里斯班狮吼队在澳超赛场上重现这一壮举。从 2013 年开始，他执教澳大利亚国家队，2015 年在本土首次勇夺亚洲杯，并获得 2018 年俄罗斯世界杯「入场券」。2017 年 12 月，博斯特科格鲁出任日本横滨水手队主帅，2019 年夺得 J 联赛冠军。

流金记忆

上了年纪的人还能记得普斯卡什留下的故事。出于本能，普斯卡什给南墨尔本队植入了进攻理念，给予球员们充分的自由度，可以踢出富有创造性和娱乐性的足球。他的足球哲学是：如果球队丢掉了两个球，那就必须进三个球。

普斯卡什的训练课总是简单直接，球员要大量射门，每周四要打一场训练赛，几乎不强调防守，体能训练内容就更少了。不过，守门员布鲁斯·麦克拉伦特别忙碌，因为普斯卡什喜欢亲自下场示范。他的身材已经走形，不可能再有以前的身手，但还是能用左脚不停地把球踢进球门，然后哈哈大笑。其实，早在巅峰期，普斯卡什的体重就是个问题。加盟皇马之前，他曾因为自己的身材像吹起来的气球而担心不已。

詹姆斯·加拉尼斯效力南墨尔本队的时间不长，但对此印象深刻。有一天晚上，他的父亲邀请普斯卡什到家里吃一顿希腊大餐，他把七八袋食物打包，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一次在比赛后，餐厅服务员端上一只大盘子，里面盛满了意大利面，是分给全队吃的。但是，普斯卡什直接把盘子拽到自己面前，往面里撒了不少盐，很快席卷一空。

普斯卡什精力充沛，极度乐观，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他经常梳着光滑的大背头，戴着墨镜，喜欢穿针织衫和防风衣，自带光环，却不会令人生畏。实际上，他待人真诚，幽默感强，很快就能和周围的人打成一片。回忆起那段时光，人们谈及最多的是他的谦虚品格，这是今天的超级巨星都要学习的。

普斯卡什在南墨尔本队执教了三个赛季。1991-92 赛季结束后，由于球队实力下降，他决定不再续约，不久就离开了澳大利亚。能够见证他墨尔本岁月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1994 年，为了兴建 F1 墨尔本大奖赛赛道，普斯卡什最熟悉的中央公园球场被拆除，见证他夺冠的奥林匹克公园球场也于 2011 年永久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只有普斯卡什的雕像还孤零零地留在那里，成为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唯一纪念。那个曾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树叶在寒风中摇曳，沙沙作响。

责编 陶莽

作者 王明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