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山水形胜的济南美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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衿带形胜的天下名州

济南位于泰山山地与华北平原的接合部上,山东半岛与中原内陆的联结点上,城区周围由泰山余脉的千佛、马鞍、药、匡、标、鹊、华、卧牛、茂陵等山丘环峙,城厢内外,名泉星罗棋布,溪渠迤逦交络,陂湖苍苍,济水汤汤,济水之外,平原大野,一望无垠。山河表里,水陆辐辏,所以济南很早就是交通的枢纽、军事的重镇和重要的区域中心城市。

济南古城前身的历下邑,先秦时期就是齐国西境的锁钥重镇,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秦汉时期,历下改名历城,是治所在东平陵的济南郡(国)的属县——历城县的县城。西晋末年,济南郡治西迁历城。不久,历城又升格为齐州的州治。

随着战略地位和政治地位的提升,济南开始了大规模的城市改建和扩建。公元 566 年,魏收代理齐州刺史,登临舜山(今济南城南千佛山),徘徊顾眺,慨乎言道:「吾所经多矣,至于山川沃壤,衿带形胜,天下名州,不能过此。」魏收经多见广,在他心目中,济南城因其衿带山川形胜,已跻身为天下第一名州。公元 745 年,北海太守李邕与年轻诗人杜甫相会齐州,登历下古城北郭新亭,赋诗唱和,李邕诗曰:「太山雄地理,巨壑渺云庄」;杜甫诗曰:「迹籍台观旧,气溟海岳深。」二人都对济南城的山川形胜给予高度的评价。可见中古时期的济南古城就以宏大的气象而饮誉海内,而这种宏大的气象又显然是以独特的山川旷野为背景的。

北宋时期,济南因地近京畿(今河南开封),是京东东路的青州与京东西路的兖州之间的交通枢纽,军事上地近北部边防前线,经济上又「素号富饶,财用所仰」,故而两宋之际济南人吕颐浩曾盛赞道:「顾济南之要壤,号畿左之名邦。」金代,在今山东地区设置山东东路与山东西路,「济南介山东两路之间,最为冲要」。

明清时期,济南为山东省省会。省会地位的确立,首先得益于济南所在的区位优势和山川地理形势。明初人危素在《济南府治记》中说:「济南之为郡,岱宗当其前,鹊华经其后,泉流奔涌,灌溉阡陌,民庶繁伙,舟车辐辏,实乃要会之地,故置行中书省,以尊藩服。」

中国古代城市的主要职能一般表现在两个方面,即政治上的区域统治中心和战略上的军事重镇,人们评价一座城市,往往首先从地理形胜方面着眼。在这一方面,济南的知名度和美誉度是很高的。

山水园林之城

济南饶山水之胜,有山水之城的美誉。北宋齐州知州曾巩曾赞誉济南说:「何须辛苦求人外,自有仙乡在水乡」(《郡斋即事》);「何如潇洒山城守,残酌清吟济水边」(《芍药厅》)。「山城」与「水乡」的雅号,济南当之无愧。

山水之城的济南,山环水,水抱城,城中有波光潋滟的大明湖,城外有烟波浩淼的鹊山湖,抬头见山,低头见水,山泉湖河城融为一个完整的统一体,这是历史上济南能成为着名的园林之城的环境基础。

济南山水园林城市的基本风貌和格局,早在北魏时期就初步形成了。据《水经注》记载,当时济南古城山水园林主要集中在历水与泺水两岸。历水之畔有流杯池,「州僚宾燕,公私多萃其上」;泺水之畔有大明湖,湖上有大明寺,有客亭,「左右楸桐负日,俯仰目对鱼鸟,水木明瑟,可谓濠梁之性,物我无违矣」。又据唐人段成式《酉阳杂俎》一书的记载,北朝的时候,济南北郊鹊山湖畔有避暑胜地的使君林,有祓禊胜地的房家园。房家园是北齐博陵君房豹(大唐名相房玄龄的叔祖)的私家园林,「杂树森竦,泉石崇邃」,齐州参军尹琳(字孝逸)的「风沦历城水,月倚华山树」,是状写房家园山水风光的千古名句。

北宋政权尊崇文教,以文治国,往往将有名的文臣外放到名胜之地任职,作为山水之城的济南,因此也就「每有风流太守来」了。风流太守是美的鉴赏者和创造者,他们充分利用济南独有的地理空间、丰富的自然和文化资源,精心规划和建设园林景观。在这一方面,尤以曾巩贡献最大。

曾巩在齐州任上只有两年多时间,他以诗人的艺术审美来规划和建设整个济南城市的园林景观,其中,不仅有大明湖(时名西湖)北岸的北渚亭、北水门,还有纵贯湖面的百花堤,湖南岸百花洲中的百花台,以及环湖东岸、南岸自州衙迤逦至于湖中洲渚的静化堂、名士轩、芙蓉堂、芍药厅、凝青斋、环波亭、水香亭等。沿湖及泉溪之上,架设百花桥(后世改名为鹊华桥)、芙蓉桥、湖西桥等七座桥梁,构成最富有诗情画意的「七桥风月」的胜景。在趵突泉畔起建历山堂和泺源堂,彰显泉水景观的历史文化内涵。

曾巩离开齐州的次年(1074 年),苏辙来齐州出任掌书记。苏辙来齐州的缘由,他个人曾有交待,说:「始余在京师,游宦贫困,思归而不能。闻济南多甘泉,流水被道,蒲鱼之利与东南比,东方之人多称之。会其郡从事阙,求而得之。」(《舜泉诗并序》)「东来只为林泉好」,他是被齐州湖山泉林的迷人风光吸引来的。在济南期间,苏辙还曾吟诗谈及他与同事们的风雅生活:「共事林泉郡,忘归南北人。(《送李昭叙移黎阳都监归洛省亲》)」诗中所谓的「林泉郡」,用今天的语言表述,就是「园林城」。从曾巩称济南为山城水乡,到苏辙称济南为园林城,其间仅仅相隔数年,可见对于济南园林之都形象的确立,曾巩可谓功莫大焉。从此,济南城市知名度和美誉度骎骎日上,成为海内文人雅士的向往之地。

元好问是金元之际的太原忻州秀容(今山西忻县)人。他 5 岁时曾跟随到掖县(今山东莱州)做官的继父路经济南,济南这座「大城府」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长大后,经常「闻人谈此州(济南)风物之美,游观之富,每以不得一游为恨」(《济南行记》)。直到 40 多年后,也就是金朝亡后的次年(1235 年),元好问才得以再游济南。此时,历经金末「贞祐之乱」, 济南园林遭到严重破坏,但是宋金时期一些典型的景观建筑还是保存了下来。元好问在《济南行记》中说:「至济南,辅之与同官权国器置酒历下亭故基。此亭在府宅之后,自周、齐以来有之。旁近有亭,曰环波、鹊山、北渚、岚漪、水香、水西、凝波、狎鸥。台与桥同曰百花、芙蓉,堂曰静化,轩曰名士。水西亭之下,湖曰大明,其源出于舜泉,其大占府城三之一。秋荷方盛,红绿如绣,令人渺然有吴儿洲渚之想。」又说:「大概承平时,济南楼观天下莫与为比。」元代济南其他着名园林景观,见诸史乘,城内有白云楼、超然楼、鱼乐楼、天心水面亭等,城北有张养浩的别墅云庄,城西北有赵孟頫的别墅砚溪村。总之,元代济南园林盛况不减于旧,套用时人赵孟頫《胜概楼》诗中的话说,依然是「济南胜概天下少,试倚阑干眼自明」的。

明代,济南为省会,城厢内外新增了一大批私人园林或景观建筑,这些亭馆泉林,大大丰富了济南园林之城的内涵。清代,康熙干隆两位皇帝数度南巡,地方官为此大规模修复济南湖山亭榭,而皇帝每次来济南留下的翰墨题咏,也被地方官临摹刻石,成为园林中新添的景观。

然而,作为山水之城、园林之城的济南,她的大美不在于局部的亭园,而在于整体的风貌,这从以下几位文人的诗文中就能得到最好的证明:

任宏远《明湖杂诗》:「济南景色异他郡,城外青山城内湖。」又:「山色四围明月里,人家半住柳荫中。」

刘凤诰为大明湖小沧浪亭题写联语:「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

刘鹗《老残游记》:「到了济南府,进得城来,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比那江南风景,觉得更为有趣。」

老舍《济南的秋天》:「设若你的幻想中有个中古的老城,有睡着了的大城楼,有狭窄的古石路,有宽厚的石城墙,环城流着一道清溪,倒映着山影,岸上蹲着红袍绿裤的小妞儿。你的幻想中要是这么个境界,那便是个济南。」

人间之仙境、居住之胜地

最早明确以人间之仙境、居住之胜地赞誉济南的人,就目前所知,一是元初大诗人元好问,一是与元好问约略同时的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

元好问在《历下亭怀古分韵得南字诗》中说:「东秦富佳境,北渚擅名谈。兹游亦已久,才得了二三。南山压城头,十里奎与函。伏流出地底,城隅满泓潭。金丝弄晴光,玉玦响空嵌。清涟通画舫,秀水深云龛。华峰水中央,郁郁堆云岚。荷花望不尽,绿净纷红酣。毒热非山阳,卑湿无江南。承平十万户,他州隔仙凡。」青山秀水,莲荷画舫,没有山阳那般的毒热,没有江南那般的卑湿,太平盛世拥有十万户的济南城,同天下所有的城市相比,真可谓人间的仙境。因此诗人在《济南杂诗》中感叹说:「羡杀济南山水好,几时真作画中人」;「日日扁舟藕花里,有心长作济南人」。

马可·波罗在其《行记》中记述道:「第六天傍晚,抵达一个名叫济南府的城市。从前这里是一个宏伟的都市,大汉使用武力迫使它降服。这地方四周都是花园,围绕着美丽的丛林和丰茂的瓜果园,真是居住的胜地。」济南是一个宏伟富庶的都市,是一个由丛林花果环绕的园林城市。马可·波罗足迹遍及欧亚大陆以及中国内地不计其数的城市,济南在他看来是人类居住的胜地,这个评价是极高的,也是十分难得的。

济南风光旖旎的山水园林令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古代济南城的气候生态,也是令人称羡的。

济南地处中纬度暖温带,多山多水,林木丰茂,空气之清新,气候之温湿宜人,这些都是不难理解的。然而济南古城荷香弥漫的氛围却是我们今人很难想象的。

古代济南多荷,城北原来有方圆几十里的鹊山湖,鹊山湖后来演变为北园,城内又有大明湖和百花洲,这些地方到处都是成片的荷花,每当夏秋时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荷香。历代诗人描写济城香国的名句不胜枚举,如:「最喜晚凉风月好,紫荷香里听泉声」(曾巩);「冉冉荷香不断,悠悠水面无穷」(苏辙);「今年持节又来宴,菱叶荷花香半城」(郝经);「五月荷花半压塘,北风直送满城香」(王象春);「雨余水涨双堤远,风起荷香四面来」(蒲松龄);「荷叶田田千点碧,藕花冉冉满城香」(任宏远)。满城荷香弥漫,这在全国城市中,可能是独此一家吧。济南古城生态之美好,简直是难以言表的。

古代济南市容市貌的卫生洁净,也是其他城市难以比肩的。曾巩《郡斋即事》描述济南说:「满城山色长浮黛,绕舍泉声不受尘。」苏辙《舜泉复发》描述济南说:「通衢细洒浮埃净,车马归来似晚晴。」济南城外,触目都是青翠的山峦和成片的湖泊沼泽湿地,城内又是「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济南有如此的自然环境,天空之纯净透明、街巷之整洁卫生,也都是可以想见的,她永远都不会出现中国北方很多城市风起尘扬的情景。即便到了封建时代的末期仍是如此,清末宋恕家书的几段文字就是最好的佐证。

宋氏是浙江人,宦居济南期间,在给身居杭州的爱妻的书信中,多次盛赞济南气候的宜人和市容的洁净,说,「济南水土自古着名,城南有七十二泉流入城中,城中人皆饮泉水,其水急流不停,非但清洁异常,且卫生家以为无微生物,故全城男女绝无痨症云」。又说,「虽极狭之沟水亦急流而毫无留秽,信乎其美也。至土则多砂,经雨易干,故极少泥滑之患也」。又说,「济南城中大小街巷皆铺石板,其阔有平列至五六七行者,步行甚便,视北京、河南等处,殆有仙凡之别,即比之杭州亦决不让,且小巷之清洁反过于杭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其实济南古城无论风物之美好,还是气候之宜人,并不亚于苏杭。晚明诗人王象春说:「北地风景似江南者,自齐城之外,并无二地,以故吴侬客此者甚多」(《齐音·明湖莲》)。事实上,自宋代以迄清末,在整个中国北方大小城市中,济南可能是最令南方人迷恋的城市。「南客游来不忆乡」,济南城市美誉度的提升,与南方人的认同和揄扬也有相当的关系。

(作者系济南职业学院教授)

A city’s reputation is dependent on its natural and human resources. Mountainous landscape, water views and favorable living environment heighten the fame of the old downtown area in Jinan. The ancient city of Jinan has long been known as an absolutely beautiful site, a city of gardens and landscapes.


作者 史瑞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