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河畔的考古故事

考古工作者，他们从事着「认前朝」「问土风」的工作，在神州大地上寻找被历史湮没的古代文明。自开展小清河防洪综合治理以来，山东同步实施了小清河沿线的田野考古工作。11 支考古队伍、100 多位考古队员，打响了一场「考古攻坚战」，他们用脚步丈量出小清河防汛（复航）工程的长度，用工具挖出了一条条通向四千年前文明的「隧道」，探出了小清河沿线的历史厚度。

为了 1296 个古人脚印

讲述人：石岩（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

接到赶赴小清河滨州博兴段，对寨卞东南遗址进行发掘的通知时，我正在昌邑市整理陈家洼遗址考古资料。两天时间，分散在济南、潍坊和淄博等地的队员，放下手头的工作，迅速在博兴县集结。

当时的发掘工作是为了配合小清河防汛（复航）工程建设，考古发掘任务重。遗址被压埋在小清河大堤下和河道内，地下水位高、工期紧。要实现重大工程建设与文物保护事业的双赢，队员们承受着巨大压力。因小清河沿线有 10 余个考古发掘项目在同时进行，技术工人人手不足，而我们仅有 7 名队员，却承担了 800 平方米的发掘任务，大家往往是身兼数职。

工作初期，由于遗址地表淤土覆盖达 2 米以上，若是单靠人力清理，耗时耗力，严重耽误工作进度，所以需要先用挖掘机进行清理工作。挖掘机极大地节省了时间，但是为了确保作业机械不破坏要发掘的文化层，队员们只能日夜陪着挖掘机蹲守在工地上。那时河道上风特别大，周边没有遮挡物，风一来犹如沙尘暴，队员头顶上、衣服上、鞋子上都是厚厚的一层土，每天就像一个「泥人」一样回到酒店。我们在前面走，老板娘就在后面跟着扫地，「嫌弃」的眼神我们都习惯了。

随着发掘工作不断进行，暴露出来的遗迹越来越多，需要收集和整理的资料也越来越多。尤其清理到七层以下的时候，每个探方都出现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古人脚印痕迹。为了把工作做细，相关负责人要求我们要按照 1：20 的比例将每一个脚印画到米格纸上，这工作量着实不小。我们采用三维拍照技术，将 400 余张照片做成遗址三维图形，经数据处理后，打印成 1：20 的平面图，然后再往米格纸上描。为了准确地把所有脚印描出来，队员们各种方法都用上了，特别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往往是这样一幅场景：有的趴在床上戴着眼镜专心描，有的站在洗手间的大玻璃前借着灯光透图......经过不懈努力，1296 个脚印分布图全部精确呈现。在队员们欢欣鼓舞、庆祝胜利的时候，领队说：这只是第七层，下面还有 5 层呢。

野外工作的风吹雨淋，队员们可以苦中作乐、调侃应对，但埋藏在队员内心深处的遗憾却无法弥补，那就是对家人缺少陪伴的愧疚。我从事考古工作 4 年多，感觉最愧对的是家里人，一出门就是几个月的工期，平时工地的工期也紧，家里总是顾不上。有时候，妈妈跟我说：「想你了我也不敢给你打电话，怕影响你的工作。」每听到类似的话，我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跟雨水抢文物

讲述人：赵益超（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邹平东安遗址发掘是为配合小清河综合治理工程的考古项目，遗址东西长约 850 米、南北宽约 650 米，总面积约 50 万平方米，被小清河河道隔为南北两部分。为了更好地保护遗址遗迹，我们采用套箱整取的处理方法，即根据出土文物体积大小做一个木质箱子，然后设法套在文物之外将文物及其周围泥土完整地用吊车取出，以便在室内清理。

套箱整取的第一天，不期而至的暴雨先给我们来了一个下马威。人工修整、切边后的车马坑孤零零地立在原地。此刻它是一座孤岛，没有支撑，缺少保护。砂土质地经不起雨水侵蚀和浸泡，塌方是最坏的结果。我们小心谨慎地做好防雨措施，谨防预报的夜间小雨，但暴雨在凌晨 3 点突袭，驻地里几位年长的老师闻声起床，并与工地值班人员紧急联系，随时汇报工地动向。监控里，马坑四周都在塌方，大家祈祷马坑无事。雨稍歇，所有同事摸着黑，崴着泥步，艰难行进到工地，检查、排水、加固围堰、加盖雨布，一个个都成了「泥腿子」，又累又饿，但毫无怨言。看到车马坑无恙，大家都乐得像个孩子。随后的几天，雨一直下个不停，我们及时在马坑四周围土加固，确保车马坑安全。

在经过 4 次现场考察后，我们最后确认了 150 吨吊车的行驶路线。然而刚松一口气，雨接踵而至，越下越大，我们害怕的是本已湿滑的路面支撑不了机械重量，更害怕的是如果再完不成吊装，接下来一周的雨水可能不会再给我们吊装的机会了。就这样，吊车和平板拖盘赶鸭子上架般地就位了。见此状况，施工单位调来挖掘机和铲车全程协助修路，而且暂停了所有在施工便道的运土车辆，为吊装、运输提供一切便利。运至临淄工作站，已是晚上 8 点，比预计的晚了 3 个小时。我们研究院第三研究室吴志刚主任早早安排了等待吊卸的工人，他说：「不管等到多晚，我们保证把这件事情做好再休息。」直至晚上 10 点，吊卸完成，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喜极而泣的不只是我，还有在驻地等待消息的老师、同事和兄弟们。

手不离铲 使命所在

讲述人：张恒（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

北营遗址位于滨州市博兴县店子镇北营村村北，因被小清河应急防汛工程占压，需要进行考古发掘。接到任务后的第二天中午，我们就到达了北营村。那天下着大雨，气温很低。顾不上吃午饭，我们就沿着泥泞的田间小道来到遗址，初步确认占压区满足发掘条件后，及时将现场情况向上级负责人做了汇报。返回村子已是下午 3 点，简单吃了点东西以后，我就开始着手准备申报发掘证照的材料。

北营遗址考古队是一支老中青结合的队伍，成员既有「50 后」又有「00 后」，考古的缘分让大家聚在一起。为了准确揭露遗迹，「反复刮面」「一寸寸划线」成了我们的工作日常。马文立和孙柱才两位老师是我们工地的「宝贝」，他们从事考古工作 30 余年。有时，为了清好一座墓葬，他们在墓坑里一蹲就是一个上午，还经常帮着队员解决发掘中的难题，但面对记者的拍照和采访要求，他们都婉言谢绝，选择默默为考古事业奉献自己的一切。白天发掘结束后，还要利用晚上的时间进行资料整理和陶器拼对，以便第二天能够轻装上阵，加快发掘进度。

手不离铲，使命所在。我们的队员克服高温炎热、工作强度大等重重困难，团结协作，圆满完成了发掘任务。在做好文物保护工作的同时，也为小清河应急防汛工程的顺利实施创造了条件。如今，北营遗址考古发掘虽已结束，但我和队员们仍在加班加点地拼对、修复陶器，以便早日将这些材料公布。在我们考古人心中，每一片陶片都是有温度的，是我们认识过去、感知历史的「生命个体」。我们有责任，更有义务守护好、利用好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宝贵文化遗产。

郭晓娟

Archaeological Story by Xiaoqing River

Since carrying out the integrated flood control on the Xiaoqing River， Shandong has synchronously implemented the field archaeological work along the river. 11 archaeological teams composed of more than 100 archaeological workers launched the“Tough Battle of Archaeology”.

When he received the notice of heading for the Boxing Section of the Xiaoqing River in Binzhou and excavating the Southeastern Zhaibian site， Shi Yan of the Shandong Underwater Archaeology Research Center was collating the archaeological materials of the Chenjiawa site in Changyi City. In two days， the team members， who were spread out in Jinan， Weifang and Zibo， set aside their work in progress， and quickly gathered in Boxing County. When the excavation depth reached seven levels， dense， deep and shallow ancient footprints appeared. The archaeological team members applied 3D photography technology， and made more than 400 photos into the 3D picture of the site. After data processing， they printed it into a 1：20 plan， and then traced such footprints on the quadrille paper. Through their unremitting efforts， 1，296 footprints were all accurately mapped.

Zhao Yichao of the Shandong Institute of Cultural Heritage and Archaeology participated in the excavation of the Dong’an site in Zouping. To better protect the site and ruins， they used the “Encasement” method， i.e.， making a wooden case according to the volume of an unearthed relic， then managing to encase the relic to hoist it and surrounding soil for ease of indoor cleanup. Thus， the method is known as “Encasement”. It had been raining during the whole process. The continuous rain brought great difficulties to the excavation. Overcoming numerous obstacles， the team members finally safely transported the Dong’an site to the laboratory.

Zhang Heng who also worked at the Shandong Institute of Cultural Heritage and Archaeology participated in the excavation of the Beiying site in Boxing County， Binzhou City. He said that the archaeological team of the Beiying site was a team of old， middle-aged and young fellows， including not only the “Post-50s”， but also the “Post-00s”， who gathered together because of archaeology. To accurately uncover the ruins， “Repeated Shaving” and “Lineation” became their daily routines. Ma Wenli and Sun Zhucai are “Treasures” of the site. They have been engaged in archaeology for over 30 years. Sometimes， to clean up a tomb， they spent a whole morning staying in the tomb pit. Besides， they often helped their team members to solve difficulties in the excavation. However， they politely declined reporters’ requests for photos and interviews， and chose to silently devote themselves to archaeology.

作者 一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