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民交叉案件诉讼机制研究
【摘要】随着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和飞速进步，涉及民事权益的纷争和经济利益的冲突大量出现，民事经济纠纷和经济犯罪案件越来越多，其中，有的民事经济纠纷涉嫌经济犯罪，有的则与经济犯罪案件互相交织，有的则刑民难辩。面临着如此复杂多变的刑民交叉案件，我们该如何应对？它的诉讼机制该如何运转？是坚持传统的「先刑后民」的操作观念与操作技术还是采用「先民后刑」的操作调整，抑或是采用现在有学者唿吁的「刑民并行」，成为了刑法理论和司法实践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
【关键词】刑民交叉案件 先刑后民 先民后刑 刑民并行
德国法学家克劳斯.罗克辛所说，「刑法与民法在概念上的明确区别，是 19 世纪法学的重大成就，但在今日，我们认为此项严格的区别是一个错误的概念，刑法与民法的再接近实有必要」。[1]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过分讲究物质的经济社会，涉及民事权益的纷争和经济利益的冲突大量出现，民事经济纠纷和经济犯罪案件越来越多，有些民事经济纠纷涉嫌经济犯罪，有些则与经济犯罪案件互相交织，有些则刑民难辩。对此，我国现行立法上还存在着诸多的缺陷，法律规定与司法解释、部门规章之间没有达到协调统一，甚至出现互相冲突的现象。
一、刑民交叉案件的概念解析
要深入研究刑民交叉案件的诉讼机制，首先要理清刑民交叉案件的概念。
江伟教授认为，刑民交叉案件即某些案件所涉及的法律关系错综复杂，在民事和刑事上相互交叉或牵连、相互影响的案件。在此基础上，依案件的具体表现形式，将刑民交叉案件划分为三类：第一类，因不同法律事实分别涉及刑事法律关系和民事法律关系，但法律事实之间具有一定的牵连关系而造成的刑民交叉案件。例如同一行为主体实施了两个独立的法律行为，分别侵犯了刑事法律关系和民事法律关系，但都是基于同一行为主体，法律事实牵连，刑民案件交叉。第二类，因同一法律事实涉及的法律关系一时难以确定是刑事法律关系还是民事法律关系而造成的刑民交叉案件。第三类，因同一法律事实同时侵犯了刑事法律关系和民事法律关系，从而构成刑民案件交叉。此类交叉实质上是源于法规竞合，由于刑法和民法都对该项事实作了相应的规定且竞相要求适用于该法律事实，造成刑民案件的交叉。[2]
二、刑民交叉案件的现行诉讼机制的不足
为了在刑民交叉案件中能够正确、合理的适用法律，我国先后出台了五个规范性文件来规定和细化刑民交叉案件的诉讼机制。现行有效的 1997 年 12 月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存单纠纷案件的若干规定》（以下简称《97 年规定》），1998 年 4 月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在审理经济纠纷案件中涉及经济犯罪嫌疑若干问题的规定》（以下简称《98 年规定》）和 2000 年 12 月 19 日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司法解释《关于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范围问题的规定》（法释【2000】47 号），大多数规定从开始施行至今已经十多年了，随着时代的发展和变迁，或多或少的出现了问题，为我国刑民交叉案件的诉讼机制的运行带来了各种各样的难题与挑战。
第一，程序衔接规定不完善，未充分保障当事人权利救济的及时性。刑民交叉案件之所复杂，因为其不仅涉及了民事法律关系，还涉及了刑事法律关系，甚至部分案件需要接受两种不同的法律规范的分别评价和处理，这就必然涉及到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的交接、协调问题。依据《98 年规定》的第十一条规定，「人民法院作为经济纠纷受理的案件，经审理认为不属经济纠纷案件而有经济犯罪嫌疑的，应当裁定驳回起诉，将有关材料移送公安机关或检察机关。」第十二条规定：「人民法院已立案审理的经济纠纷案件，公安机关或检察机关认为有经济犯罪嫌疑，并说明理由附有关材料函告受理该案的人民法院的，有关人民法院应当认真审查。经过审查，认为确有经济犯罪嫌疑的，应当将案件移送公安机关或检察机关，并书面通知当事人，退还案件受理费。」人民法院根据相关司法解释的规定，裁定驳回起诉或中止民事诉讼的审理，将涉嫌犯罪的材料向侦查机关移送，由于没有相关程序法的规定和约束，以及相关救济监督程序的缺失，常常发生侦查机关对被移送的案件长期未做答复，或者公安、司法机关之间互相推诿等，导致案件长期悬而未决。都说「迟来的正义非正义」，在上述情况下，于当事人而言，也许这迟来的正义都成了奢望。故刑民交叉案件诉讼程序衔接规定不完善，严重影响了保障当事人权利救济的及时性。
第二，教条式的「先刑后民」的操作方式，损害了被害人权利救济的及时性。长期以来，在刑民交叉案件的司法实践中，先刑后民作为主要操作方式被广泛的运用。先刑后民，是指法院在审理民商事纠纷时，发现涉嫌刑事犯罪，应当由侦查机关对刑事犯罪事实进行处理，法院必须先对刑事部分进行审理，再就民事部分进行审理，或者由法院审理刑事部分时附带审理民事部分，如《98 年规定》中第十一条，第十二条中所规定的。任何理论都是一定的理想状态作为前提，作为假设的，先刑后民的操作方式不仅可以节约司法资源，提高诉讼效率.但是司法实践中，具体的案件情况是复杂多变的，过多的超出理想状态的因素，使得 「先刑后民」的操作方式的弊端慢慢的显露出来。
首先，「先刑后民」的操作方式增加当事人诉讼的实体风险，我国刑事诉讼法是不允许被告人缺席判决的，依照我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如果发生被告人逃逸，人民法院应当中止审理，待中止原因消失后再恢复审理。而与之相反，我国民事诉讼制度是允许缺席判决的，但是在「先刑后民」操作方式下，民事部分的审理必须等待刑事部分的审理结束后方能进行，如此不仅大大增加了民事诉讼原告的时间成本，也增加了其诉讼的实体风险，因为在这段时间内，被告的财产可能发生转移、灭失、毁损等其他意外事件。确定「先刑后民」的背景是打击犯罪，但当经济犯罪的罪与非罪无法辨别而当事人的合法权利又遭受了侵害时，或当事人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但当事人逃逸时，刑事部分一时无法得到解决的情况下，笔者认为，当事人有权利选择如何对自己受到侵害的法益进行救济，而如果教条式的坚持「先刑后民」的操作方式对当事人的这种私权利却进行了压制，与现代「公权与私权并重」「公平与效率兼顾」的法治理念是格格不入的。
其次，「先刑后民」的操作方式并非适用于所有案件，有些案件不仅不适用于「先刑后民」的操作方式，反而只能实行「先民后刑」的操作方式。例如在确权案件中，由财产权和股权引起的刑民交叉案件中，刑事审判首先必须对侵犯对象的权属进行民事确认，才能视归属情况确定行为人在刑事上是否构成犯罪以及是否启动刑事诉讼程序。如果教条的按照《98 年规定》的第十一条、第十二条规定，不仅不利于案件纠纷的解决，还增加了案件的诉讼成本，浪费了司法资源。
三、刑民交叉案件诉讼机制的完善
刑民交叉案件的诉讼机制是法学领域的一个重要的课题，根据上文中的不同分类，笔者将分类别进行对刑民交叉案件诉讼机制的完善进行阐述。
对于第一类，因不同法律事实分别涉及刑事法律关系和民事法律关系，但法律事实之间具有一定的牵连关系而造成的刑民交叉案件。针对此类案件，可以吸收和借鉴《98 年规定》的第一条采用的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分别审理方式，实行「刑民并进」的操作方式。但这种「刑民并进」操作方式是建立在该刑民交叉案件引起的民事诉讼和刑事诉讼的处理结果不会引起矛盾，也不会产生相互影响和互相依赖，孰先孰后并不影响两种诉讼顺利进行的基础上。
对于第二类，因同一法律事实涉及的法律关系一时难以确定是刑事法律关系还是民事法律关系而造成的刑民交叉案件。该类案件不能简单机械的套用「先刑后民」或「先民后刑」的操作方式，因为该类案件还涉及到了案件法律关系的界定问题，所以先要对该类案件涉及的法律关系进行法理分析，判断其涉及的法律关系到底是属于刑事法律关系还是民事法律关系，又或者是同时涉及了刑事法律关系和民事法律关系，这就需要案件主审法官的智慧和经验。如果其行为性质超出了民法和经济法的调整范围，那么此类案件操作方式就依照下文中第三类案件的操作方式进行处理。
第三类，因同一法律事实同时侵犯了刑事法律关系和民事法律关系，从而构成刑民案件交叉。该类案件根据犯罪嫌疑的发现时间，又可以划分成以下三种：一是在刑事诉讼中提起的附带民事诉讼；二是人民法院在民事诉讼中发现犯罪嫌疑的案件；三是在民事诉讼审结后发现犯罪嫌疑的案件。
对于第一种，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依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第 102 条的规定：附带民事诉讼应当同刑事案件一同审判，只有为了防止刑事案件审判的过分延迟，才可以在刑事案件审判后，由同一审判组织继续审理附带民事诉讼。所以我国的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以「刑民并进」为原则，以「先刑后民」为例外。虽然我国的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在实践和理论上均存在很大的不足，从世界范围来看，适用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国家也越来越少，但是笔者认为，基于我国庞大的案件基数，案多人少的司法大背景，取消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构建刑事诉讼和民事诉讼严格分离制度不符合我国的国情和现实，改革不是一蹴而就，所幸我们可以在现行制度的基础上进行完善。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适用 <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 > 的解释》中规定：「刑事附带民事诉讼应当在刑事案件立案后及时提起」，虽然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有利于提高诉讼效率，减轻当事人诉累，节约司法资源，制度设置是理想的，而实践中的案件是复杂多变的。根据现有规定，刑事诉讼的进行过程中，刑事被害人要主张其民事权利，只能通过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方式进行，不能单独的提起民事诉讼。如要提起民事诉讼，必须等到刑事判决生效后方可提出，如果一旦出现被告人潜逃等情形，致使刑事诉讼程序无法继续进行，被害人就无法提起民事诉讼，其权利自然无法及时得到确认和保护。「迟来的正义非正义」，我国刑事诉讼制度没有规定被害人的程序选择权，将民事诉讼硬性绑定于刑事诉讼，造成一旦发生被告人潜逃的情形就使得刑事诉讼无法进行，致使附带的民事诉讼程序无法启动。
笔者认为，在我国的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基础，可以赋予当事人一定的程序选择权。即被害人依法享有程序选择权，被害人可以选择在刑事诉讼中附带提起民事诉讼，也可以选择单独提起民事诉讼向义务人主张赔偿，这样就刑民交叉案件刑事部分的审理长期悬而未决，而民事部分也不能解决的问题。例如被告人潜逃导致刑事诉讼无法继续进行的情形，被害人的民事权利也可以通过民事诉讼中的缺席审判制度获得救济。
对于第二种，人民法院在民事诉讼中发现犯罪嫌疑的案件，笔者认为，可以参照《98 年规定》中的第十一条、第十二条进行完善。首先，人民法院在民事诉讼的过程中，经审理认为超出了民法和经济法的调整范围，而有犯罪嫌疑的，应当裁定驳回起诉，将有关材料移送公安机关或检察机关。其次，人民法院已立案审理的民事诉讼案件，公安机关或检察机关认为有犯罪嫌疑，并说明理由附有关材料函告受理该案的人民法院的，有关人民法院应当认真审查。人民法院应当将有关材料移交后，继续审理案件的民事部分，此时采用的是「刑民并进」的操作方式；若案件民事部分的审理必须刑事部分的审理结果为前提，中止案件民事部分的审理，待刑事部分的审结后再恢复民事部分的审理，即传统的「先刑后民」的操作方式；如果因案件刑事诉讼的处理结果必须以民事诉讼的处理结果为前提时，就先中止刑事部分的审理，待案件民事部分的审理结果确定后再恢复刑事部分的审理。最后，增设当事人的救济途径以及三机关之间的互相监督，互相制约的机制。避免三机关之间互相推诿或互相争管辖权，导致当事人的权利长期处于不稳定的状态。
对于第三种，是在民事诉讼审结后发现犯罪嫌疑的案件，笔者认为，首先要尊重民事诉讼生效判决的法律效力，既然民事诉讼已经结束，民事判决已经生效，即认为该案的民商事部分已经审结，人民法院将相关材料移送侦查机关，按照刑事诉讼程序追究被告人的刑事责任。刑民交叉案件之所以复杂难处理，很大部分的原因就在于常常会同时涉及刑事和民事两种法律关系，如果在案件的刑事部分审理中发现民事部分的审理确有错误的，可以通过再审程序提起诉讼，纠正错误。
对于刑民交叉案件，无论是实行「先刑后民」、「先民后刑」还是实行「刑民并进」，都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可行性，但是每一种规则又不能涵盖所有的刑民交叉案件，不同的刑民交叉案件的基本属性不尽相同，其具体做法也应依其实际情况而有所不同，刑民交叉案件的诉讼机制应海纳百川，以一种包容的姿态吸收各种不同的操作方式。
参考文献
[1]王泽鉴.损害赔偿法之目的：损害填补、损害预防、惩罚制裁[J].月旦法学杂志，2005（7）.
[2]江伟，范跃如.刑民交叉案件处理机制研究[J].法商研究，2005（4）：26.
作者简介：涂晓婕（1988-），女，福建南平人，华东政法大学 2011 级诉讼法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刑事诉讼法。q
作者 涂晓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