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口安吾作品《风博士》解读
摘 要：日本「荒诞派」作家坂口安吾（1906 年-1955 年）在 25 岁时凭借成名作《风博士》，一举跃上日本文坛。然而，对于这部日本荒诞文学的代表作之一的解读众说纷纭，却始终没有定论。风博士作为本篇小说的头号主要人物，其最终的去向充满了荒诞色彩，他与章鱼博士、陈述者「我」的关系也可谓扑朔迷离。坂口安吾在大学期间主修印度哲学，因此创作中也不免受到印度哲学思想的影响。据此，将通过对风博士与各登场人物之间关系的分析，提出笔者本人对该作品的解读方式并进行简单的比较。
关键词：风博士；坂口安吾；荒诞派；印度哲学
中图分类号：G4 文献标识码：A 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17.25.083
1 作者背景
坂口安吾于 1906 年生于新潟县的官宦之家，年幼时期性格叛逆，后考入东洋大学主修印度哲学，嗜读讽刺喜剧及巴尔扎尔、谷崎润一郎、爱伦坡、波特莱尔等名家作品。
作为无赖派的代表作家之一，坂口安吾在 1931 年，时值 25 岁的年纪，在与朋友合伙创办的商业杂志《青马》（岩波书店，1931—1932 年）第二号上发表了荒诞小说《风博士》，随即在《文艺春秋》上受到作家牧野信一的大加赞扬，以此为契机，坂口安吾登上了作家的舞台，开始了辉煌的文艺创作之路，其作品多富有戏谑反叛的色彩。
2 小说背景
短篇小说《风博士》完成于 1931 年，其中的五个登场人物分别是：风博士、弟子「我」、风博士口中的章鱼博士、风博士的前妻以及十七岁的新娘。两位博士在 48 年前一同赴法留学，因此可以大致推测出风博士与章鱼博士都是 70 岁左右的老年人。从结构上来看，文中一开始便是「我」的叙述，从「我」的视角来叙述关于风博士这个人的存在以及「我」与风博士之间的关系。小说的第二部分是风博士的遗书，在遗书中，风博士以辛辣激烈的口吻，透过充满强烈直觉性的表达讲述了自己与章鱼博士之间发生的那些陈年往事并且痛斥了章鱼博士的伪善猥琐丑陋。第三部分是「我」在风博士婚礼上的见闻，直接描述了风博士幻化成风消失于人世间的奇妙情形。风博士的去向成了一个谜，这个谜贯穿文章的始终，使文章在某种程度上蒙上了一层悬疑小说的色彩。
3 作品解读
3.1 该作品情节紧凑，视角变换灵活
第一部分与第三部分均以「我」的第一人称视角来叙述风博士的其人其事，而在第二部分却借用了风博士的遗书，通过风博士的口述笔记来讲述自己自年轻以来生活中的种种不悦和化风而去，匆匆了结一生的理由。
在风博士的遗书中谈到了风博士与章鱼博士之间的矛盾与过节。首先，我们来看在风博士的遗书中对章鱼博士的描述：「他是个秃头」、「猥琐而不可名状的无毛赤色突起物」、「肥胖的如小猪般透着愚昧之相」、「散发着异样的臭气」等等。关于风博士与章鱼博士的关系，遗书中提到「我对距今四十八年前我们二人作为留学生在法国买假发的事仍耿耿于怀」。二人在 48 年身为留洋的同学，风博士对于自己外形的描述是「黑发明眸」，而章鱼博士「像个秃顶的笨猪」。之后由于在学术上围绕南欧巴斯克地区的开辟，产生了不同见解，从而成了论敌。
为了揭露章鱼博士的丑恶，损毁章鱼博士的名誉，风博士在遗书中主要提到了三件怀恨在心的往事，这大概就是风博士如此痛恨章鱼博士的主要原因吧。第一件就是「关于巴斯克开辟问题的争执」，他批评「无礼的章鱼博士厚颜无耻地对我伟大的业绩提出了异议」，这是「愚论浅识」的人「对历史的亵渎」，对章鱼博士的厌恶程度可见一斑。第二件事就是「香蕉皮事件」，风博士曾在自家门口不慎踩香蕉皮摔伤，却怀疑并且认定是章鱼博士有意而为之，「扔香蕉皮在门口企图至自己于死地」。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笔者了解到有一种解读认为在此处体现了风博士的被害妄想，对此我不置可否。我认为，也许风博士看似狂乱荒诞的猜测是真实存在的，作为作品的解读者之一，笔者并不认为从一开始就将风博士的人物设定为「正常」或「不正常」是一件明智的解读方法。第三件事是让风博士最为生气的一件事——「他睡了我的妻子」。风博士认为，章鱼博士之所以与自己的妻子发生了不正当关系，并非章鱼博士对风博士的妻子抱有情愫，而是因为风博士的妻子出生在巴斯克地区，利用她作为辅助研究的工具。然而妻子并不相信风博士口中章鱼博士是个秃头的真相，于是风博士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决定对章鱼博士实施打击报复，揭开他丑恶的真面目。
3.2 “打倒章鱼！”
关于对章鱼博士的打击报复，遗书中写道：「打倒章鱼！杀了他，惩罚他，这个可憎的恶棍！」风博士想到的唯一的策略就是偷走章鱼博士的假发，让他无脸见人。「我痛下决心，在深夜偷偷熘进他的家」并且在行动前就做了充足的潜入准备比如带好黑帽子，学习开锁技术等等，最终「如空气一般潜入了他的房间」成功偷走了他的假发。我认为此处对于坂口幼年时期的忍者崇拜以及对忍术的热衷是一个很有趣的体现。然而此次报复行动以失败告终，因为章鱼博士有备用的假发。戴着备用假发的章鱼博士在风博士眼中，更加成了一个诡计多端甚至奸诈至极的存在。
有关风博士的日常形象以及性格，在第三部分中，「我」眼中的风博士是这样的。「伟大的博士是个极端的冒失鬼。比方说，假定现在他正坐在房间西南端的一条长凳上埋头读书。一瞬间，伟大的博士又埋在了东北方向的角落里，极其匆忙地翻着书页。还有，伟大的博士在喝水时，会突如其来地把水杯吞下去。」风博士是个容易仓皇惊恐的人，性格不冷静，爱凭直觉行事，没有深谋远虑的习惯，导致了最终复仇未果。就在迎娶十七岁新娘之际，风博士跳出窗外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也许是自杀了，也许是化作风销声匿迹了，但是在消失的同时，章鱼博士患上了流感，这不能不说是漂亮的致命一击。
3.3 作品中的哲学理论
对于风博士的消失，「我」的证言是：「消息是千真万确的，遗体却没有被发现。」作品的开放式结尾给读者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间。风博士究竟是自杀还是超自然层面上的「消失」？章鱼博士本人真实存在并且如此丑恶吗？「我」的证言是否可信？等等一系列问题都待解明。
在笔者看来，读懂本文，有两个视角可供参考。
第一，将该作品视为普通的侦探小说。风博士消失了，化成风没有遗体，从客观唯物角度来看，这个结果是极为荒唐的，没有存在的可能性。因此排除了化成风的可能性。风博士还活着，那么他将以怎样的身份生活呢？我们不得而知。另一方面，「我」是否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吗？不尽然。下面我想谈谈笔者的看法。一种猜测是：风博士是真实存在的。而且，风博士逃婚后用学生身份写下这篇文章，即「我」就是风博士本人。虽然在小说中，「我」是以风博士的学生登场的，学生的文笔叙述的风格有与老师类似之处也是正常，但文中可以看到师徒二人的讲话口吻是十分接近的。这不得不让我对学生「我」的真实身份产生怀疑。也许是风博士逃婚后，过上了隐匿于世的生活，以学生的口吻写下这篇文章，势必将自己的无辜清白与正义伟大、章鱼博士的猥琐丑陋险恶奸诈公之于众。另一种猜想是：文中疯癫荒诞的风博士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个体，只是叙述者「我」的一种人格。至于章鱼博士是否以肉体形式存在，也是无解。但可以肯定的是，章鱼博士是风博士的敌人，也许是个假想敌。况且，在对风博士的精神状况没有客观合理评估的前提下，读者无法准确掌握证明谁是否存在谁是否说谎的证据。综上所述，将该作品视为侦探小说，不免是个冒险之举。
第二，将该作品视为普通的荒诞小说。荒诞小说把荒诞放在日常生活之中，放在最平庸的环境里，把它当作丝毫也没有什么可怪之处的东西加以表现。「在故作平淡无奇的日常形式中表达出反常的内容」，结果，使不受制于现实的事件，显得「比虚构的世界还要虚构」。风博士的日常行为与妄想充满了荒诞的色彩，在遗书中，风博士对于自身的荒诞想法并未表现出疑惑，而是极力褒扬自己的伟大，多处自称「伟大的博士」，同时又极尽所能贬低章鱼博士。最终消失成风，使读者怀疑风博士是个虚构的人物。所以，探明风博士的真实身份的行为就失去了意义。
另外，该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了印度哲学对作者坂口安吾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印度哲学家轻视纯粹的理性认知，他们强调「真理存在于理性之外」，真理是不可言说的，只有通过直觉才能把握真理。坂口对于直觉的偏爱，在文中看似不加斟酌的、充满直觉色彩的语言表达上有很明显的体现。印度思想不满足于单纯的解释世界，不满足于为认知而认知，它们都带有一种强烈的实用主义倾向：希望能够为人民提供一种正确的人生指南和获得解脱之道。文章的结尾，风博士放弃复仇，逃婚并且消失，将自己从多年的积怨中解脱出来，抑或是放弃旧有的复仇方式，化作一阵风，让章鱼博士患上流感从而夺取他的性命，象征着风博士寻求到了一种正确的解脱方式。
参考文献
[1]坂口安吾《坂口安吾全集 1 》（ちくま文库、筑摩书房 1989（平成元）年 12 月 4 日 ）.
[2]花田俊典「『风博士』解読 あるいは蛸博士の奸计」（『语文研究』66·67 号 1990·06）.
[3]関井光男「道化の意匠」（関井光男『坂口安吾の世界〈异装丛书 1> 』冬树社、昭 5 1· 4）.
[4]神谷忠孝『坂口安吾〈 鑑赏日本现代文学 2> 』 （角川书店、昭 5 6·1）.
[5]E·プロッホ「探侦小説の哲学的考察」 （ 种村季弘訳、『异化』现代思潮社、昭 60·3）.
[6]浅子逸男「ファルス、初期のカタリ」 （『坂口安吾私论「虚空に舞う花』有精堂、昭 60·5）.
[7]佐 々 木基一「坂口安吾」 （「群像」昭 2 6 ·1）.
[8]牧野信一「『风博士』」（文艺春秋 1931 年 7 月号に掲载）.
[9][印]恩·克·辛哈，阿·克·班纳吉着，张若达，冯金辛译.印度通史，第三卷（上）[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3.
[10]培伦.印度通史[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0.
作者 赵静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