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培训,拼补课,家长的焦虑怎么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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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择校焦虑的隐症、学生承受负担的显像、国家推行减负的要求,要破解三者形成的怪圈,并非单纯解决其中一个就行。从一个区域看来,教育资源的整体提质或许比只讲平衡来得更加实际。

小 轩的入学考试成绩并不理想。在外面等了 45 分钟的妈妈唐女士有点受「打击」。

小轩连续两学期数学期末考试满分,还拿了全国数学竞赛二等奖,唐女士觉得,这都是之前在这家培训机构补课的效果,所以没有犹豫就听了「教学顾问」的建议,给小轩报了「升学班」。

然而这次「摸底考试」中,小轩说有两道题涉及的概念还没学过。更让唐女士着急的是,有几个孩子说他们奥数班的老师教过,随即她又打听那几个孩子在哪补的课,费用是多少,又暗自抱怨小轩之前的奥数老师没教好。

不过唐女士还是有信心,至少之前的成效是很明显的。只不过这次她得盯紧点儿,在这个仅有 16 个孩子的「精品班」,大家的起跑线都不低,一周一节课,一学期 5000 元的学费不能白花。

低调宣传,高调承诺

这天是 3 月 3 日,成都市中小学春季开学报名的前一天。从培训学校所在的公寓楼出来之前,老师提醒家长们「在这儿补课,请大家不要对外宣扬」。对此,家长们配合得很「默契」。

「以前开学期间会组织人力到各个学校附近宣传招生,学校也不会干涉,但现在不敢了。」一连锁培训机构的教学主任甄礼告诉廉政了望记者,现在一些培训机构往往借助各种媒体平台进行宣传推广,有的依靠家长口碑推荐,还有一些采用诸如「介绍新人享优惠」的激励手段。

今年教育部对 2018 年普通中小学招生提出「十项严禁」要求,其中严禁初高中学校对学生进行中高考成绩排名、宣传中高考状元和升学率。对此甄礼觉得,这或许会一定程度降低「择校热」,但并不会影响家长们的「择培训热」。一些课外培训机构的宣传点,通常是拿之前补习过考上重点学校的学生做文章,个别也会打出「保证分数提高 X 分」「包过 X 线」一类的口号,承诺越是具体,收费往往越高。但为了避免承担风险,一些机构会事先对生源进行筛选。

相比于此,甄礼更加关注的是「十项严禁」的第七条,严禁义务教育阶段学校以各类竞赛证书、学科竞赛成绩或考级证明等作为招生依据。教育部还联合四部门印发《关于切实减轻中小学生课外负担开展校外培训机构专项治理行动的通知》,叫停校外培训机构开展学科类培训出现的「超纲教学」「提前教学」「强化应试」等不良行为。

在她印象中,以前对于校外培训机构,只是强调其规范经营,即有办学的资质、合法进行经营,却没有对其培训内容进行明确的限制,现在明确要求培训机构的培训内容不得「超纲」「超前」,而且对于学校招生依据也给出了限制。

「这次觉得不一样了。」两份《通知》的互补,对甄礼来说意味着课外培训的供求关系面临一场考验。此时又正值全国两会召开之际,作为三大刚需之一的教育问题年年都是代表们热议的话题,像她所在的这类培训机构今后命运如何,还得打上个问号。

排名的痛点

上补习班的事,孩子们之间总会说说,家长们也会相互探探底。唐女士早就打听到,在小轩就读的小学,班上 40 名同学有超过半数在外面上补习班。

在教育部的通知下发后,唐女士所在的家长群很快收到了班主任的转发。对此,唐女士本来打算观望一下,但临近开学一些家长已经动起来了,她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尽管知道这些课程内容有的比较「超前」,但觉得说不定能成为孩子今后竞争的优势。

有人把这种现象比做「剧场效应」,即从「隔岸观火」的状态不自觉地被带入其中,最终彻底异化。于是,家长竞相送孩子参与校外培训成了一个巨大的剧场,亿万学生家长在看剧,也在被动演剧。

尽管对于校外补课的限令从未停歇,培训机构在招生宣传上也保持低调,但甄礼依然看到有很多家长找上门来。

另一位接受采访的钟女士也告诉记者:「一开始我都没打算让女儿补课,让她多享受下课余生活的乐趣,但是一个学期下来,看到期末考试成绩排倒数十几名,发现不能再『放任自流』了。」她说,女儿在成都市某重点中学初中部念初二,看到班上有学生在补课,自己孩子不补,只怕会越来越落后。

所有接受采访的家长都表示,排名确实是痛点。

三年前,刘女士的女儿以班级 37 名的成绩进入某国家级重点中学初中部的普通班,她当时还觉得女儿的成绩差强人意,但自从入学就面临一个压力——只有成绩排在全校前 40% 的学生才有机会升入本校高中部。按照女儿当时的成绩,机会非常渺茫。

于是,她平均每年花 3 万元让女儿补课,三年后,女儿不负所望顺利升入本校高中部,选入「火箭班」——这个班,汇聚了全校所有班级的尖子生,她的名次稳定在前 20 名,这个成绩也几乎就是全校的前 25 名。而这意味着,女儿一只脚已经迈入了国内一流大学的门槛。

在刘女士看来,学生学的都是一样的教材,一个班是一样的老师,上的都是一样的课,但学生领悟能力不同,老师更不会偏袒任何一个学生。孩子「突围」的希望,就看额外的辅导了。更何况,「能考进重点中学甚至是重点班的比例就只有那么多,不给她补课怎么办?」

「十项严禁」指出,严禁义务教育阶段学校设立任何名义的重点班、快慢班。但有家长认为,如果禁止办重点班,采取平行分班,对学习能力不同的学生来说同样是不公平的。「教育本身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

减负与补课的平衡

私立培训机构的收入是有诱惑力的。2013 年,在某公立学校任教的曲老师跳槽到一家在成都排名前三的教育培训机构,担任英语老师。第一年,她的收入就翻了一番。

正是因为一些课外培训机构采用高薪吸引优秀教师加盟,一些地方甚至出现课外培训机构的教学水平反超学校的尴尬情形。

但补课到底有没有用,花多少钱才算有用,结论是因人而异的。曲老师所带过的培训班里,就有个别孩子因为每周末都被父母报的各类补习班填满,心理负担过重,对学习产生排斥情绪,成绩越补越差。有的孩子上了补习班虽然排名没有提升,但家长心态比较好,认为「补了课,所以能保持现在的状态,也是不错的」。

但对于培训机构的良莠之分,家长却很难做到预判。近日,湖北仙桃市一高三女生在一家培训机构 4 个月内花了 13 万元培训费,但成绩反而下降了 140 分,原因是该培训机构内部管理和教学并不规范,后该培训机构被罚全额退还培训费,并被责令停止教育招生和培训工作。

诚然,没有家长主观愿意让孩子补课,被动的原因无疑是成绩、名校、工作已形成了一种逻辑上的关联。甄礼说,自己曾经见过家长带哭着的孩子来补课,对孩子说「我们不逼你,将来你会恨我们的。」

其实早在 1955 年 7 月,新中国就发出了第一个「减负令」——《关于减轻中小学生过重负担的指示》。但多年来的减负要求往往只单方面针对公办学校,民办学校和校外培训机构成了管理的「盲区」。

在两会代表徐珏慧看来,不能将减负简单理解为「宽松教育」,减负不能「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她从切身体验来谈,公办学校越是减负,学生家长也会越发焦虑,「择校热」也因此转移到一些课程设置更丰富、教学质量更高的民办学校。

「不少家长都愿意让孩子上民办,所以民办初中的招生标准也被抬高了。」徐珏慧说,在上海,一些家长为了能让孩子在民办初中的招生面谈中脱颖而出,不得不在课外给孩子进行大量「超纲」内容的学习。为了整治补课乱象,上海此前就已叫停民办学校小升初考试,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家长择校焦虑的隐症、学生承受负担的显像、国家推行减负的要求,要破解三者形成的怪圈,并非单纯解决其中一个就行。徐珏慧提到了上海正在推行的集团化办学模式,以名校带动周边有差距的学校,均衡提升了教育资源质量。从一个区域看来,教育资源的整体提质或许比只讲平衡来得更加实际。


作者 司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