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兰「独立公投」的玄机

10 月 15 日，英国首相卡梅伦和苏格兰首席部长萨蒙德达成协议，规定苏格兰人将于 2014 年秋季举行「全民独立公投」，从而决定联合王国的未来命运：是继续保持现状，还是任由苏格兰独立，自身则变成「英格兰—威尔士和北爱尔兰联合王国」。

远去的「帝国红利」

英格兰和苏格兰同在不列颠岛上，却有着差异巨大的历史溯源和民族背景。通俗地说，中世纪大多数时间里，苏格兰并非「英国」的一部分。

在「日不落帝国」极盛时期，英格兰和苏格兰的矛盾和差异在很大程度上被掩盖，许多苏格兰人对分享帝国荣耀和实惠感到满意，两百多年来虽不无小风小浪，大体上倒也相安无事。然而二战后英国迅速衰落，昔日荣耀和风光逐渐不复存在，「帝国红利」也消耗得差不多了，苏格兰政坛和社会的分离主义情绪又逐渐抬头。

1969 年，英国在北海发现埃科菲斯克油田，两年后又发现着名的布伦特大油田，在苏格兰人眼里，北海石油的开采收益理应由苏格兰人独享，而实际情况却是伦敦借着「联合王国」的名义拿走大头，这让许多苏格兰人感到愤愤不平。他们认为，倘若苏格兰是个独立国家，这些财富就不会被伦敦「偷」去。

自此，苏格兰民族主义者不断发起抗争，要求重开议会、增加自治权，甚至脱离联合王国独立。经过长期斗争，在 1997 年迫使英国进行公民投票，并于 1998 年通过《苏格兰法案》，规定恢复苏格兰议会，并允许苏格兰人通过全民公投独立，按照《苏格兰法案》规定，只要 40% 苏格兰适龄选民投票赞成，苏格兰就可以独立。

2011 年 5 月 6 日，苏格兰地区议会选举中，支持苏格兰独立的苏格兰民族党获得大胜，萨蒙德当时就表示，他们将在 5 年任期内完成苏格兰独立公投。此次的独立公投协议，追根溯源，即萌于此。

年轻人或成为胜负手

对于苏格兰独立公投本身，英国首相卡梅伦毫不含煳地表示赞同。这当然并非因为他支持苏格兰独立，相反，他不止一次明确表示，苏格兰继续留在联合王国内「符合苏格兰和联合王国共同利益」。

尽管 40% 的门槛看似已很低，但自《苏格兰法案》通过至今 14 年，历次民调中，支持独立的比率从未达到过这一门槛，「英国未来」智库今年 1 月 9 日公布的调查数据显示，54% 苏格兰人反对独立，29% 赞成。

然而这种状况似乎正缓慢但明显地发生着逆转。年轻一代苏格兰人中认同独立的比例，比年长的几代更高。此次公投规定，16 岁以上苏格兰人都可参加公投，而英国法定选民年龄下限是 18 岁，这也意味着更多苏格兰青少年有权参与投票，这一阶层的人心向背，可能最终成为公投的胜负手，更会影响公投后的苏格兰政治博弈走向。

「统派」着急，「独派」要缓

通常在「统独」争议不绝时，「统派」都会尽可能拖延公投，而「独派」则会对公投迫不及待。而在苏格兰独立公投问题上恰恰相反：主张统一的卡梅伦政府要早投，主张独立的萨蒙德和苏格兰地方政府要晚投。

今年 1 月 8 日，英国首相卡梅伦提出，希望苏格兰早日进行独立公投，最好在 18 个月内完成，台面理由是「应多考虑民生」、「避免前途的不确定性」；萨蒙德两天后即发表声明，称「白金汉宫无权干预苏格兰人何时、何地举行独立公投」。

从今年 1 月后推 18 个月，是 2013 年 7 月，在卡梅伦和「统派」看来，这个时间点是比较安全的：既不违宪，又有获胜把握。

而萨蒙德主张的公投时间，是 2014 年 6 月 24 日，这一天是班诺克本战役 700 周年纪念日，这场战役是「第一次苏格兰独立战争」的关键战役，苏格兰军队在班诺克本大破英格兰国王爱德华二世，歼灭英军 9000 人。萨蒙德和「独派」希望，这个纪念日可以成为「独派」的加分因素。

不仅如此，2014 年夏天，苏格兰首府格拉斯哥将举办英联邦运动会，萨蒙德将作为东道主登台，这无疑给了「独派」以「冲出英伦，走向世界」的大好平台。

在萨蒙德等独派看来，既然「独派」支持率比 40% 的门槛只相差一点点，且支持独立的民调比率在缓慢增加中，推迟一年公投、「民族纪念日」和大型运动会主办三大加分因素叠加，「一举闯关」的概率会增加不少。

正因如此，苏格兰独立公投问题才会出现「独派要拖，统派要急」的反常现象。而 10 月 15 日协议结果显示，双方各让了一步。

双方能达成这一妥协，也表明各自的自信：卡梅伦坚信，自己有能力在不到两年时间里扭转「独派支持率随时间递增」的趋势，而「独派」则认为，2014 年公投志在必得，无需留恋什么「高度自治」的「预备选项」。

作者 陶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