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在明遇袭案透视韩国党派政治

据韩联社 1 月 2 日报道，韩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在釜山出席活动时被一名男子刺伤颈部。据悉，袭击者假扮成李在明的支持者，并在请求李在明签名时突然拿出一把长度二三十厘米的凶器行凶。嫌疑人被当场控制。美国《纽约时报》称，李在明遇袭，是近 20 年来针对韩国政界人士最严重的袭击。事件发生后，韩国检察总长李元锡向韩国全国的检察厅做出指示，要求避免在 4 月举行的议会选举期间发生暴力行为。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事实上，随着今年 4 月韩国国会议员选举的临近，各方势力的博弈正在加剧。

水火不容的两派

2024 年 4 月，韩国将举行第 22 届国会议员选举，这一选举结果将直接影响韩国未来内政外交的走向，并将对 3 年后的总统大选产生影响。预计李在明将在此次选举中竞选席位，并将参加 2027 年的下一届总统选举。

作为韩国第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代表，李在明无疑是现任总统尹锡悦的最大劲敌。两人的恩怨可以追溯到 2022 年韩国的总统选举。在当年 3 月的韩国大选中，最大在野党国民力量党候选人尹锡悦以不足 1% 的得票率优势，险胜执政党共同民主党候选人李在明，当选新任韩国总统。《纽约时报》表示，此后，李在明和尹锡悦总统之间深刻而激烈的竞争一直是韩国政治两极分化的焦点。该报发表评论指出，韩国历来有「政治清算」的传统，新总统上台后往往会对旧总统「动刀」，尹锡悦也不例外。检察总长出身的尹锡悦当选后，韩国司法机构针对前任总统文在寅展开了一系列调查，试图以各种腐败理由和其他刑事指控逮捕他。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刚卸任没多久的文在寅，正在掉入「总统魔咒」之中。

尹锡悦上台后的第四个月，韩国检方就对文在寅政府的三名高官——前防长徐旭、前青瓦台国家安保室长徐薰、前国情院院长朴智元的私宅进行了突击搜查。紧接着，韩国检方又对位于世宗市的总统档案馆进行扣押搜查，并带走了馆内有关文在寅政府的档案。《韩国日报》进一步指出，尹锡悦是保守派，文在寅则是进步派，这本就是韩国政坛水火不容的两派。除此之外，尹锡悦与文在寅之间还存在个人恩怨。尹锡悦甚至在竞选期间公开表示，若最终当选，上台后将对文在寅政府，包括其接班人李在明进行「积弊清算」。

事实上，韩国检方早在韩国大选之前，就已经开启了针对李在明的司法调查。在李在明案件调查中，韩国检察官办公室派出了数十名检察官，并对他进行了数百次的搜查和扣押。调查发现，李在明涉嫌包括城南 FC 非法捐款案、大藏洞案、慰礼案等诸多弊案，其中涉嫌「渎职 4895 亿韩元（约合 26.24 亿元人民币）、贪污 133 亿韩元（约合 0.74 亿元人民币）」。在获取充分证据后，检方指控李在明在担任城南市长期间涉嫌在多个开发项目中收受开发商贿赂，以及泄露政策秘密，造成财政损失等。李在明则指责尹锡悦动用国家执法力量来恐吓政敌。

2022 年 8 月底，共同民主党在首尔举行全国代表大会，并选出空缺了数月的党首，而最终成为新任党首的，正是尹锡悦的竞争对手、文在寅的心腹李在明。共同民主党前脚刚选出新党首，结束了长达数月的「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后脚就准备起诉尹锡悦。2022 年 9 月 5 日，共同民主党发表声明指出，将对总统尹锡悦提起诉讼，诉讼的理由是尹锡悦涉嫌在大选期间，就其妻子金建希涉嫌操纵股价等行为对外发布虚假信息。

就影响力而言，作为韩国最大的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在国会中拥有 169 个席位（共计 299 个），执政党国民力量党拥有 111 个议席。共同民主党的掣肘，导致尹锡悦政府在韩国国内的影响力仅局限于行政施压，而不是实质性的立法改革。对于韩国政坛日益加深的政治两极分化并由此引发的仇恨和极端主义，以及对该国政治制度构成的挑战，韩国各界表达了越来越多的担忧。

检方调查剑走偏锋

就韩国目前政坛来看，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和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的对立不断加深，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来形容，似乎再贴切不过。

2023 年 3 月 10 日，《中央日报》一则简短的新闻震撼了整个韩国——「共同民主党党首、韩国国会的第一号权势人物李在明，他担任城南市长时的首席秘书全亨洙，在家中离奇死亡。」全亨洙与李在明关系密切，《中央日报》直截了当地指出，全亨洙之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李在明的贪腐案。韩国警方称，全亨洙在家中自杀身亡，留下了长达 6 页的遗书。全亨洙在遗书中称，他在工作中勤勤恳恳、态度认真，却成了检方的调查对象。全亨洙还写道：「请李在明代表放弃政治吧，不能有更多的牺牲者了。」显而易见，全亨洙因为受到检方调查的原因，而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检方无法从李在明处获得突破，也因此转而选择剑走偏锋。曾在李在明任城南市长、京畿道知事时，都作为首席秘书（幕僚长）的全亨洙被卷入案件之中，自在情理之中。知情人士就曾指出，在全亨洙自杀身亡之前，检方已经向法院提请了逮捕令。

全亨洙自杀后，李在明在一场会议上直言不讳：「检察厅的施压调查是助手死亡的原因。」他还表示，「我周围的所有人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已经是调查对象，不仅是我自己，连我周围的人也像一轮轮掸灰一样被掸掉。」前国会议员柳承民在社交媒体上写道：「曾任李在明幕僚长（的全亨洙）被发现死亡，这已经死了多少人了？这是第五条宝贵的生命！」正如媒体所言，全亨洙自杀是涉李在明相关调查的第五起非正常死亡案件。第一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正值李在明正式宣布自己将要竞选韩国总统，并且准备在涉及自己的案件方面与警察配合，澄清事实，可是没想到他身边关键的证人竟一个个离奇离开人世，其中两个证人的死亡时间仅间隔不到两周。更离谱的是，还有一个律师也去世了，死亡的情况和全亨洙非常之相似，同样都是有自杀嫌疑而无他杀嫌疑。

这还不算完。全亨洙去世后，李在明父母的墓地突然遭到破坏。2023 年 3 月 12 日，李在明在社交媒体上发文称，不知道是谁在他父母的墓地埋入了不明石块。李在明附上的照片显示，被埋入墓地的石块上写有「生」「明」等汉字，其中有一块字迹不清，似乎是「死」字。他表示，这是一种「通过破坏墓地使其子孙后代败家身亡的凶咒」。《朝鲜日报》指出，该案件与尹锡悦和国民力量党脱不了干系。 ？

之前，一直特别看好李在明的文在寅，为了帮助韩国共同民主党赢得选举，甚至还特赦了朴槿惠，可是，没想到李在明的颓势日显，民调不断下滑。随着李在明身边的关键证人先后消失，他的涉案嫌疑也变得越来越大。然而，逮捕李在明却非易事。根据韩国司法程序，想要逮捕现任国会议员，检方必须向法院提请逮捕令后，向国会发出动议，国会过半票数同意，才能逮捕现任议员。而李在明不仅是国会议员，且是共同民主党党首，再加上共同民主党是韩国国会第一大党，控制了 169 个议席，比执政的国民力量党及其他党派加起来还要多。所以，哪怕检方早在 2023 年 2 月 16 日就向法院申请了逮捕李在明的法令，最终因国会否决逮捕同意案而自动驳回。

「青瓦台魔咒」会否重演

分析人士指出，作为文在寅政治衣钵的传人，一旦李在明被批捕，对于正悠游山林的文在寅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事实上，检方在紧锣密鼓搜寻李在明犯案证据的同时，也一直在暗中调查文在寅，试图从文在寅的执政违规之中，寻找突破口。

KBS（韩国广播电视公司）指出，作为国会第一大党的党首，李在明可以说是文在寅卸任生活的「政治保险」。「如果尹锡悦及其所在的政党能够在接下来的国会议员选举，以及 2027 年总统选中取得成功，他们会毫不迟疑地将矛头继续对准已经卸任的文在寅，直至将其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事实上，文在寅在其卸任的第一天即遭人举报。据 KBS 报道，当天约 2600 名民众和民间团体人士联名向大田地方检察院举报称，文在寅在推进核淘汰政策过程中「滥用职权」，要求检察厅进行调查。

日历翻到 2023 年 8 月。据《朝鲜日报》报道，就在尹锡悦政府为核污染水向日本暗送秋波之际，李在明突然使出一记杀手锏。据韩联社 8 月 31 日报道，李在明当天在国会主楼前宣布无限期绝食抗议，其诉求包括要求政府进行执政改革，并全面改组内阁，以及反对日本核污染水排海。值得一提的是，当天恰逢李在明当选共同民主党党首一周年。然而，正当国际舆论关注李在明绝食事件之时，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不仅没有表示丝毫的怜悯，反而提请法院逮捕李在明，罪名包括渎职、受贿等。旋即，尹锡悦批准了就贪腐案对李在明的逮捕同意要求书，舆论一片哗然。

李在明与尹锡悦政坛缠斗愈演愈烈，这不由让人想起当年文在寅与李明博的斗法旧事。2009 年 5 月 23 日，有着「清廉先生」「草根总统」之誉的卢武铉跳崖自杀。5 月 29 日，卢武铉的亲密战友文在寅亲自主持了卢武铉的葬礼。在遗体告别仪式上，时任总统李明博也前来吊唁。据《中央日报》报道，李明博出现后，现场很快出现骚乱，不少人大喊「李明博是杀人犯」。同情卢武铉的民主党议员白元宇甚至跳起来大骂李明博，要求后者向卢武铉谢罪，还要冲上前动手，但被保安拦下。而深具政治谋略的文在寅，虽然很清楚李明博就是逼死自己挚友、导师兼大哥的凶手，但他表现得非常克制。葬礼结束后，文在寅还亲自向李明博鞠躬道歉，说：「是我们失礼了，对待前来吊唁的客人礼数不周。」8 年后，隐忍多时的文在寅成功当选韩国总统，并最终将李明博送进监狱，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卢武铉。

历史的车轮已经驶入 2024 年。韩国政坛内的斗争还在继续，鹿死谁手，尚难预料。死里逃生的李在明，是否有其导师文在寅那样「那些打不倒我的终究会使我更加强大」的魄力，我们拭目以待。一场大戏，正在韩国政坛徐徐拉开序幕。

作者 高荣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