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文学作品更接地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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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仅场景强大深入程度

2012 年,莫言荣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具有国际影响的一件文化盛事。

一、作家高产地

红高梁、大馒头、猫腔戏、黄土地,这些莫言笔下极具地方特色的场景构成了一个个鲁中文化符号,向读者们传递着莫言家乡——高密的人文情怀。高密,一座处于鲁中、鲁东连接点上的小城不仅仅是莫言地理意义上的家乡,更是他几十年来在文学创作道路上一直苦心构筑的文学故乡。笔者也是山东人,虽说一个在鲁中,一个是鲁南,但都属于鲁中南这一大片,算是「同乡」。鲁中南地区民风淳朴,齐鲁文化传统深厚。部分地区还具有极强的区域性的民风民俗。鲁中南气候特别好,农作物、水产品丰富。这样的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对很多作家后来的创作生活起着重要的作用,山东出了很多着名作家,比如:王统照、臧克家、贺敬之、王润滋、张炜、尤凤伟、刘玉堂等等。高密既是齐鲁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是东夷文化的发祥地,传统文化与民间文化在莫言审美世界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达,所以说,莫言作品的乡土气息和他成长的这片土地是有密切关联的。

二、大地上的故事

诺贝尔委员会给莫言的颁奖词中说到其作品是:「将魔幻现实主义与民间故事、历史与当代社会融合在一起。」各种传媒都认同和传诵这一权威结论,但笔者并不十分认同这样的说法,甚至担心这会引起对于莫言作品更大的误读。这样的说法显然是西方人对莫言作品的一个概括,带有西方化的色彩,中国读者在解读这段话的时候要进行本土化的理解才能对莫言作品有更加深入的认识。西方话语对莫言作品的概括受到了西方词汇与文学术语的限制。魔幻现实主义作为一种文学现象发生于拉丁美洲,同时也是西方现代主义在 20 世纪的一种新的表现形式和重要的文学流派。它把神奇的人物、怪诞的情节以及各种超自然的现象,插入到反映现实的叙事与描写之中,从而创造出一种魔幻和现实融为一体的审美效果。换个说法,魔幻现实主义对历史与现实的反映不是按照现实本身进行描述的,是对现实扭曲、变形、虚幻、夸张的反映。这种写作手法在西方比较普遍,而西方人对莫言作品的认识和解读也将其归为这类作品。

其实,即使《生死疲劳》采用六道轮回这样虚幻的手法叙事,但是总体上并不能算是典型的魔幻现实主义;相反,这是对于历史与现实的一种很真实的反映,很大程度上真实成分多于魔幻成分。莫言小说的叙事,他笔下所描写的故事,比如《蛙》中的许多情节,在西方人看来是不真实的,是魔幻虚构的,甚至是不可思议的,但事实上,了解中国历史和现实的读者应该知道,莫言所描述的故事更多时候是现实发生过的故事,是真实的历史,并无神秘超验性可言。作为中国读者应该看到其作品背后真实的一面,如果一味将其看作魔幻现实主义作品去解读,会对历史与现实的认识产生偏差,也会遮蔽对于历史与现实的深刻痛感。准确地说,莫言的作品应该首先被视为是中国大地上的故事,他是中国大地的见证者。

三、用艺术传达内心世界

莫言在媒体采访中曾公开表示,自己「在生活中是孙子,但在创作时却很大胆」。这既是一种矛盾的生存和创作状态,又何尝不是一种极富个人智慧的生存姿态。他一方面说自己很懦弱,但另一方面又在作品里灌注强烈的批判性。莫言的这种姿态,其实和大多数人一样,为人处事和工作时的状态有所差异。莫言在日常生活中将锋利的棱角收了起来,转而用审美的角度和虚幻的手法将现实和批判思想通过文字传达出来,很多艺术家创作时候都会是这种状态。莫言不仅是一个作家,也是一个艺术家,他用艺术传达其内心世界。当然,给了诺奖得主莫言太多的掌声和鲜花的人们,有理由要求他此后更多一些直言,从「无冕之王」那里看到那种更为坚定的「作为老百姓写作,而不是常说的为老百姓写作」的文学立场。

四、「讲故事」的高手

莫言创作 30 年来,一直保有持续而丰沛的创造力,他的创作手法并不局限在一两种,在这点上他和很多作家不一样。他几乎每部重要作品都能给读者带来新的审美刺激和阅读感受。从体裁上来说,现代题材的《红高粱》,当代题材的《生死疲劳》,计划生育题材的《蛙》,这些故事题材都是具有开创性和令人耳目一新的。在艺术上,他也不断地寻求突破自我,例如《透明的红萝卜》这部作品,采用了潜意识心理与意象相结合的描写手法,而《生死疲劳》这种现实性的题材则采用章回体的写作手法,表现出很强的艺术多样性。在表达方式上,莫言特别善于通过营造意象给读者以极大的想象空间。《红高粱》中大量意象的描写被张艺谋看中并拍成电影,几百亩茂盛的红高粱被风一吹,像一片绿色海洋在涌动,渲染出生命力的蓬勃张扬。这种充满想象力的描写是中外读者都喜闻乐见的。

另外,莫言有强大的叙事能力,准确地讲他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他一旦有了创作灵感,写作速度会非常快,这个时候写作对于他已不是写,而变成了「说」,变成了话语的流动,一气呵成,让人读得十分痛快。

五、文学的生命力存乎人心

十年前,莫言应邀来南京大学做过一次讲座。当时,「作家边缘化」、「纯文学消亡论」等说法已是屡见不鲜,而且在南京大学几乎每天都有各种领域的学者大师的讲座,但对于莫言的这次报告,南大学子却表现出了罕见的热情。偌大的逸夫馆报告厅早在讲座前几十分钟就人满为患,站着的比坐着的还要多,门厅与走廊都挤得水泄不通,还有些乘兴而来的听众因进不了报告厅不得不扫兴而归。一开场,莫言那雄浑有力和富有磁性的声音就很吸引人。尤其他做报告时那种像其小说叙述一样出人意料别开生面的话语方式,更令人难以忘怀。我记得他一上来就给听众们讲了一个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抛弃自己的信仰的故事,故事里坚守信仰的人反而获得了永生,由此引出他关于文学与信仰的关系问题。人应该有信仰,而信仰是高于生命的精神家园,作家应该有信仰,文学同样要有信仰,要追求超越性的审美境界。这些观点及其阐述方式深深地感染着在场的每一个听众。

我想,如果在今天刚刚出炉的诺奖得主莫言再来做讲座的时候出现那种盛况,是毫不奇怪的。但那是十年前,而且是文学的低谷时期,这就不能不让人想到文学与信仰永远是人类的深层次需求。我每次在国外给海外华人讲授「中国当代文学暨海外华文文学」这门课程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即一开始先请大家列一下自己所了解的中国当代文学作品,结果几乎每次都是莫言的《红高梁》最为熟知。这也说明文学的生命力存乎人心。

六、中国文坛的新突破

莫言此次获奖对于莫言今后创作水平的提高影响并不会太大,因为即使不获诺贝尔奖,他的创作也在不断努力突破之中。评论家、研究界一般也不会因为没获奖就贬低他,因为他获奖就「高看」他。获奖或不获奖,他的作品就在那里,他的水平就在那里。但是他的获奖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影响将是巨大的:一方面,中国作家获得诺奖无疑会推动中国文学走向世界;另一方面,对于中国文学本身也有很大的推动作用。近些年,中国文学逐渐边缘化,纯文学的作品常常被束之高阁,或默默地躲在书店的角落里,取而代之的是影视作品和一次性消费文学作品的泛滥。莫言的获奖将会在纯文学创作上掀起新的高潮,更多民众会重新走进书店,静静地翻阅纸张来感受作家笔下的审美世界。其实诺贝尔文学奖奖项本身并不重要,创作上的认可才是作家们最关注的。希望,更多的当代作家借助诺贝尔文学奖的「东风」引领中国文学驶向更远的彼岸。


作者 张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