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背后算笔账

为什么已经退役的梅威瑟会答应对阵从未打过职业拳击的菜鸟？为什么康纳甘愿放弃 MMA 规则，去打不适合自己技术规范的职业拳击？UFC 组织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总裁白大拿会帮着嘴炮叫阵……让我们来算笔账吧。

在美国拉斯维加斯 T-MOBILE 体育馆举行的一场职业拳击比赛中，此前 49 战全胜的美国职业拳击拳王梅威瑟 10 回合 TKO 了 UFC（终极格斗冠军赛）着名拳手、绰号「嘴炮」的爱尔兰人康纳，这一天，是 2017 年 8 月 26 日。每年都有几场超级碗或者 NBA 总决赛等时尚类体育赛事，和中国人关联不大，却不断刷屏，这场「金钱」对「嘴炮」的大战也是如此。

为什么一场职业拳击比赛的收入能够超越奥运会，掀起席卷世界的话题？在体育改革的十字路口讲述 5 万亿体育产业的人们，能否从中触碰到世界职业体育的精髓？由于产业框架的不同，笔者只能简单地给这场比赛算一下账，其他的需要人们一起探索。

算账 体育和运动的区别

英语中「体育」和「运动」是两个词。「Sports」应翻译为「运动」，「Physics educa tion」则是「体育」。

中国人一直将奥运会作为竞技最高舞台来认识体育，将之和运动混为一谈。直到 1992 年巴塞罗那奥运会，NBA 球星前来献艺，国人才真正开始认识职业运动是什么。从 1984 年洛杉矶奥运会开始，一直标榜业余体育的奥运会引入职业选手，力求办成囊括世界上最好运动员的综合性运动会，增强自己的「职业运动」属性。

体育都需要经济基础的支撑，而职业运动，特别是个人的职业运动却完全是市场行为，让大众掏钱，有广泛影响力和资金支持的人气。相对于奥运会，世界上职业化开展越好的项目，越保持自己的独立性。美国四大职业联盟中的 NHL（北美冰球联盟）不理会平昌冬奥会，因为平昌不能给他们带来合适的补偿。MLB（美国职棒大联盟）也不会为奥运会调整自己的赛期。只有 NBA 为了借助奥运会宣传，倾向于允许球员参加奥运会比赛。

那么，什么是世界职业运动的鼻祖呢？职业搏击。进一步说，职业拳击是世界职业运动的鼻祖，靠格斗赚钱获得食物是一项古老的职业。早在 1927 年，世界上就出现了第一场 100 万美元的职业拳击比赛，而 1924 年巴黎奥运会的全部预算不到 8 万英镑。拳击的职业化比足球早 30 年，比职业网球和职业高尔夫早了半个世纪。

1990-2017 年福布斯世界职业运动选手年收入排行榜上，有 13 年是职业拳击选手占据第一高位。世界上仅有 3 名年度收入超过 1 亿美元的职业选手，除帕奎奥和老虎伍兹外，梅威瑟在 2015 年收入高达 3 亿美元，相当于 5 个梅西或者 7 个费德勒，这都是他靠两只拳头打出来的。

梅威瑟成长于毒贩家庭，家里七口人睡大通铺。他成为世界体育的第一牛人，足见职业拳击是可以改变命运的运动。

和他一样，「嘴炮」康纳在爱尔兰没有出名前，一直靠救济金生活，但是他靠自己的努力和妻子打工的支持以及大嘴巴的包装，终于成为世界综合格斗（简称 MMA）第一人。2016 年，康纳收入高达 2200 万美元，排名福布斯排行榜第 46 位。今年 6 月，他的收入提升到 3400 万美元，终于进入世界前 30 名。但是，对于康纳以及 MMA 来说，他们面临着瓶颈。

算账 一场三赢的比赛

为什么已经退役的梅威瑟会答应对阵从未打过职业拳击的菜鸟？为什么康纳甘愿放弃 MMA 规则，去打不适合自己技术规范的职业拳击？UFC 组织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总裁白大拿会帮着嘴炮叫阵？为什么 WBC（世界拳击理事会）会给这场比赛颁发金腰带，而 WBA（世界拳击协会）认为这不是职业拳击比赛，美国拳手德拉霍亚会破口大骂？

这次梅康大战是在梅威瑟团队、康纳团队和 UFC 三方谈判后共同促成的。实际上，申报和组织拳击比赛的都是梅威瑟团队，因为康纳和 UFC 在拳击资源上无法与之相比。按照梅威瑟团队的说法，UFC 总裁白大拿都不知道擂台有几根柱子。

UFC 作为世界上最近 15 年里崛起最快的职业格斗赛事，在 2015 年实现了毛利润 6 亿美元收入，其签约的 350 名拳手中，有大约 10-20 人在 2016 年达到了年收入 100 万美元的水平，基础签约拳手的收入都能达到职业拳击洲际冠军的档次。但是，UFC 面临更高的瓶颈，在职业比赛收入上，他们的影响力依然不如职业拳击，他们需要进一步炒作，突破天花板。因此，目前职业格斗最高峰的拳击手梅威瑟就成了 UFC 的标靶。2016 年，梅威瑟退役一年后，靠比赛版权还赚了 4600 万美元，压倒在擂台上吭哧吭哧比赛的康纳。

此前，很多人都借梅威瑟炒作，最有乐子的莫过于 UFC 前女王、北京奥运会柔道铜牌获得者隆达·罗西。这位勐女不断用语言刺激梅威瑟，表示她能把梅威瑟绊倒在地十字固。对于隆达·罗西的嘲笑，梅威瑟恨得牙痒痒，还不能对一个女人回嘴。所以，当拿到过十几次职业拳击女子世界冠军的霍尔姆在墨尔本一脚踢晕隆达的时候，除了霍尔姆之外，梅威瑟是世界上第二爽的人。

隆达·罗西与康纳向梅威瑟叫阵，是一种借势炒作、抬高自己的行为，毕竟梅威瑟和帕奎奥一战的收入几乎相当于 UFC 一年的收入，而梅威瑟和康纳的市场体量相差悬殊。

半年前在伦敦和拳迷见面时，梅威瑟说得很清楚：「一个连 300 万美元都没见过的小屁孩，怎么能和我谈 1 亿美元的生意？」和梅威瑟作战之前，康纳一场比赛的最高出场费只有 300 万美元，而梅威瑟退役战获得了 3400 万美元，这不是同一个市场体量的较量。随着电视的介入，这场大众希望看到的比赛被市场接受了，出场费达到了梅威瑟的心理价位，所以他才会复出参战。

按照合同规定，不论最后结果如何，梅威瑟都可以拿到电视网担保的 1 亿美元保底收入，康纳可以分到 2500-3000 万美元，UFC 的收入应该有 300-700 万美元。对于康纳和 UFC 来说，这都是一个包赚不赔的生意。比赛的巨大营收可以使康纳和 UFC 都赚得盆满钵满，UFC 的净利润也会超过他们此前举办过的任何一场比赛。就算康纳败阵，也是在不利于自己的规则下输的，回到 UFC 赛场，康纳作为有勇气的挑战者，依旧有人气有钱赚，不会对他的 UFC 斗士形象造成损害。万一康纳赢了，那可是一夜爆发，从格斗界的明星成为世界体育的绝对巨星，不但可以大大提升 UFC 赛事的吸引力，康纳自己也有可能进入福布斯职业体育收入排行榜前十。所以，这场比赛对于 UFC 和嘴炮本人来说，就像当年挑战阿里的猪木宽至一样，都是包赚不赔。

康纳和 UFC 有得赚，梅威瑟呢？他除了 1 亿美元保底之外，还有很多数据和心理的收获。在退役之前，梅威瑟打出了 49 战全胜，追平了洛奇·马西亚诺的传奇纪录，但是梅威瑟的拳风一直在职业拳击界备受质疑。

和中国的邹市明一样，梅威瑟也是一名奥运转型拳手。当然，他的拳比邹市明更有力量和杀伤力，但是在职业拳击界不被看好。很多世界职业拳击界的教练和推广人聊天时，经常会拍着身边的小伙子说「这是我的泰森」，但从未有人说过「这是我的梅威瑟」。梅威瑟早期的拳击风格是以灵活的步伐打速度，后期变成了钢铁防架打反击。虽然 KO 率超过邹市明 40%，但是比起帕奎奥在客场一个接一个 KO 大牌，梅威瑟只窝在拉斯维加斯，受内华达州运动委员会委派的裁判保护，靠判定赢拳，他击倒过的顶级拳手只有一个里奇·哈顿。

作为一名打了 20 年职业拳击的选手，梅威瑟就像个退休的中老年人一样，对自己的工作有着难以割舍的眷恋。对挥金如土的梅威瑟来说，赛前接到了美国国税局 2400 万美元的税务催缴单，1 亿美元的高额出场费保底是具有吸引力的。见过康纳水平的梅威瑟及其阵营都在笑话这个没打过职业拳击的毛头小伙子，梅威瑟这场比赛是手拿把攥。此外，梅威瑟在最后一场比赛前一直表示希望能够以 KO 结束拳击生涯，但是当时他的对手贝托不肯配合，硬挺了 12 个回合。

尽管赢得多、荣誉多、赚钱多，梅威瑟在世界职业拳击历史上还是缺乏位置，他渴望获得尊重和承认。如果能够教训甚至 KO 一个口无遮拦的 MMA 小子，为职业拳击捍卫一下尊严，又能赚上亿美金，没有人会放弃这样的邀请。

算账 胜负赛前已注定

这是历史上最昂贵的比赛，多家电视台付费转播。中国只有 PPTV 购买了独家版权，赛前已经收回成本。

梅威瑟和嘴炮进行了密集的路演，在 100 美元的票价发布会宣传中，他们俩在洛杉矶、纽约、多伦多和伦敦当着六七万人进行擂台斗口。从康纳西装上的脏话到皮包里拿出的 1 亿美金支票，最后发展到互相焚烧美国和爱尔兰国旗，赛前炒作掀起了拳迷疯狂。

比赛的场内门票高达 1 万美元，远超过梅威瑟对阵帕奎奥的 1500 美元。最便宜的票都要 400 美元，造成全场有 5000 个空位没能卖掉。

梅威瑟让自己的朋友帮助下了 8.7 万美元的投注，他赌自己会在 9.5 回合（即第 10 回合结束铃响之前）KO 康纳。结果如其所愿，他在第十回合连打，让嘴炮毫无还手之力。裁判出于保护终止了比赛，嘴炮被 TKO 落败。这一切都是赛前就已经注定的，着名拳王帕奎奥赛前接受笔者采访时表示：「如果和一名从未打过职业拳击的选手对阵，我的赢面会很大。」当然，他认为梅威瑟会 12 回合判定赢得比赛。不过，康纳连 12 回合都没能支撑下去，赛前叫得很响，但拳击技术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在擂台上站住，因为规则决定了一名格斗拳手的技术类型和训练体系以及打击类型的发展方向。

职业拳击和 MMA 规则完全不同，决定了两人的技术体系也不同。康纳只在年轻时参加过爱尔兰国内的青年业余拳击比赛，虽然打 MMA 要接受职业拳击的训练，但就像一名十项全能选手虽然也参加 110 米栏比赛，却没法和刘翔比高低，康纳在专项技术上和梅威瑟差得太远。

梅威瑟以往抱住钢铁抱架缩进拳角打反击，但只和康纳斗了一个回合，就看出了对方黔驴的本质，竟然攻了出来。他从擂台中央向两边赶着康纳打。康纳在前面的右手一开始还能捅几下，但在职业拳击看来，后面的左手出拳方式和力度就是小儿科。一名职业拳击人赛后评价说：「发力都不对。」

发现对自己威胁不大后，梅威瑟成了掌控比赛的人。因为出拳的方式不对，空击过多，康纳打过第三回合，就开始喘气吐牙托了。梅威瑟在第二回合回到自己的角落后拒绝喝水，直到第五回合结束后，才让助手帮助放松。10 回合后，他的身上只有很少的汗水，比一场训练的消耗还要轻松。

第七回合，嘴炮鼓起余勇消耗完所有体能。梅威瑟追着他满场出拳，试图 KO。但梅威瑟处境尴尬，因为这不是他的风格。虽然康纳已经累了，但是梅威瑟追不上对手后撤的脚步，缺乏堵围绳或者将对手挤靠进拳角的技术。他不会打主动进攻，尽管占尽优势，还是打得这么纠结。裁判终于相信比赛再打下去没意义，嘴炮不可能再出翻盘拳，遂将双手举过头顶交叉挥动，比赛终止。

算账 大家都是赢家吗

梅威瑟对帕奎奥，赛前就已经确定了 3.4 亿美元收入，实际上最后是 5.4 亿美元。虽然美国媒体不断鼓噪这场梅康之战能够达到 6 亿美元，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准确的审计结果。在前期的广告收入上，这场比赛没有达到 5000 万美元，门票和付费直播虽然卖得很贵，但能否打破 460 万个家庭购买的世界纪录，还有待统计。

这场比赛超过电视网和保险公司保证的 2 亿美元标准，这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现在看来，一切目的都达到了，三方都是赢家。嘴炮擦干脸上的血迹和口水后，又开始喷起来，他认为裁判终止比赛太快，自己本可以打满 12 回合，而且裁判判罚太偏向梅威瑟，如此种种。

UFC 总裁白大拿也在消费梅威瑟的余热。他看着「拳击计算机公司」给出的数据，表示在过去和梅威瑟打满过 12 回合的拳手中，有 9 人击中梅威瑟的拳都没超过 100 发，而康纳有 111 发，康纳和最伟大的拳手能打成这样非常不容易。当然，这家公司经常会给出和观众观感完全不同的数据，通常只能当作参考。

UFC 和嘴炮回到八角笼里，可以借梅威瑟继续扩大自己的市场规模。职业拳击需要新的偶像来填补梅威瑟和帕奎奥走后留下的空白，洛马琴科至少需要 3-4 年才能成为下一个帕奎奥式的统治王者。

白大拿真的赢了吗？嘴炮的超级明星化会不会使他膨胀，进而向 UFC 要求更多待遇和出场费分成，甚至在某一天和 UFC 决裂？

一切皆有可能。

作者 周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