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雷卡 50 岁的奥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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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年前,西菲维?巴雷卡的奥运梦碎,之后他放弃了游泳,从事集装箱长途运输,变身「卡车界的健身大师」。如今,他重返泳池,准备在 50 岁的时候参加东京奥运会,重拾昔日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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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际冠军
这一幕在全世界的很多地方都在被复制:运动员们努力备战东京奥运会,但模煳的前景意味着身体巅峰状态不能出得太早。他们一再得到保证,东京奥运会将在今年夏天举行,但也不排除有意外状况发生,毕竟奥运会不同于其他大型体育赛事。即便一切顺利,看台上很可能没有观众,不会修建奥运村,甚至连比赛的形式都有所改变。
面对模煳不定的前景,西菲维·巴雷卡和其他运动员没什么不同,每天凌晨 4 点 45 分左右,他会准时在斯普林菲尔德北城的德鲁里大学游泳池开始训练,但每次只会游一小时,胳膊和腿的划水幅度也不大。他想努力延后最佳状态,希望能把「最好的自己」留到 2021 年 7 月最后一周的东京。
这个有希望参加奥运会的人代表的是人口不到 200 万的几内亚比绍共和国。这个国家在奥运会历史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参赛运动员不超过 5 人,从未获得过奖牌。由于没有人愿意为训练提供经费,他必须出去工作,后来成了一名集装箱卡车司机。
今年 4 月,巴雷卡就将年满 50 岁。上世纪 90 年代初,他的名字还叫托尼·布莱克,身高 1 米 73,体重 67.1 公斤,划水速度在大学生中属于顶尖。在耶鲁大学,他可以参加 50 米、100 米和 200 米自由泳以及 100 米和 200 米蛙泳,甚至是竞争异常激烈的 200 米混合泳。
大二时,布莱克在东海岸锦标赛中获得第五名,成为第一个入选常春藤联盟一队的黑人游泳运动员。大三时,他参加了 1991 年美国游泳公开赛,希望能获得参加 1992 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的资格。
和绝大多数富有竞争力的游泳运动员一样,布莱克一直都有一个奥运梦。他的主项是 100 米自由泳,成绩并不突出,但和冠军相比也没差多少。比赛当天,布莱克游得非常糟糕,以 0.8 秒之差无缘排位赛,内心充满了挫败感。一位朋友安慰说,他可以继续冲击 1996 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但布莱克很清楚,那时候他 25 岁,这个年龄在游泳项目中已经非常大了。在明尼阿波利斯冰冷的游泳池里,他流下了眼泪,「我的心都碎了,这是我第一次想做点什么,偏偏又无能为力」。
布莱克回到耶鲁大学,但灵魂仿佛被人偷走。有一次,他在一堆药瓶旁昏厥,被送进了耶鲁纽黑文医院的精神病病房。布雷克辩解说自己并非想自杀,几天后才被允许出院。
实际上,布莱克的游泳成绩一直不错。大四时,他带领校接力队击败了哈佛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获得常青藤联盟游泳冠军。然而,在仅剩几周就要毕业时,布莱克辍学了。他一直在读伟人方面的书籍,决意离开校园去寻找真相。他说:「如果不去做这些事,人生将毫无意义。在这方面,耶鲁大学没有提供任何帮助,这让我感到窒息。周围的人都觉得我疯了,但我就是不想继续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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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游世界
2014 年,美国《体育画报》采访了布莱克,但他当时不再是布莱克了。离开耶鲁大学后的 20 多年里,他周游世界,足迹遍及加纳、贝宁、多哥、南非和埃塞俄比亚,用自己攒下的钱制作家具。在南非,他去见一位部落长者,得到一个新名字:西菲维·巴雷卡。
虽然巴雷卡很早就回到耶鲁大学修完最后几个学分,于 1996 年毕业,但他最终找到的工作并不需要大学学位。2008 年,他成了一名卡车司机,从位于密苏里州斯普林菲尔德的公司总部出发,驱车走遍全美。这一周他可能给西雅图送牛排,下一周又驶向迈阿密运送电器。
很快,巴雷卡意识到工作并不是生活的全部。由于是游泳运动员出身,他对卡车运输业损害身体感到震惊。由于长期驾驶,卡车司机普遍肥胖,职业病频发。巴雷卡无法忍受,经常把卡车开进停靠站,然后锻炼身体,有时来几圈冲刺跑,或者骑上放在卡车里的折叠式自行车。他制作各种体能锻炼课程,专门为长途司机设计健身方案。
巴雷卡的探索欲永无止境。他曾经往一个管子里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把 DNA 送到专门研究有色人种谱系的专业组织。几周后,结果出来了:他父亲的血统 100% 属于西非的巴兰塔部族。巴兰塔人分布在好几个国家,但在几内亚比绍,他们是最大的部族,约占总人口的 1/4。出于好奇,巴雷卡开始搜索和巴兰塔有关的信息,但几乎一无所获,因为他们向来不受西方学术界的重视。后来,他组织成立了巴兰塔历史和宗谱学会。
当巴雷卡没有驾驶集装箱卡车穿越州际公路,没有帮助同事健身,或者没有钻研部族历史的时候,就会回到泳池,并参加各种游泳大师赛,内心的竞争之火在微微闪烁后熊熊燃烧。他赢得比赛,成绩可以与罗迪·盖恩斯这样的美国泳坛传奇相媲美。他说:「我想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想要得到这些,现在这种愿望甚至更加迫切。」
2017 年,巴雷卡参加了在布达佩斯举行的游泳世锦赛,获得了 4 枚银牌,没有金牌。他依然不是世界上最好的,25 年前参加美国奥运会选拔赛时的那种刺痛感再度袭来,但他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在乎了。巴雷卡在领奖台上向女友求婚,并有了一个新目标:参加下一届夏季奥运会。
为血统而战
这个念头就像巴雷卡的许多想法一样,起初听起来很疯狂。在研究自己的祖先时,他对几内亚比绍共和国已经有了足够深入的了解。他们是世界上第 15 穷的国家,人均年收入仅有 800 美元。由联合国发布的人类发展指数显示,几内亚比绍还是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
由于美国在几内亚比绍没有设立大使馆,巴雷卡联系政府官员和部族长者,分享了他与巴兰塔长者的一次谈话内容。他当时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你们最需要什么?」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长者们说:「我们需要太阳能电池板来给水泵充电,还有水龙头,人们要吃水,还得从井里打。」
巴雷卡还了解到,整个几内亚比绍共和国只有几个游泳池。他说:「如果我能成为这个国家的公民,可能会成为全国最好的游泳运动员。」
这让他想到了埃里克·莫桑巴尼。「鳗鱼」埃里克高中毕业后,在赤道几内亚学习游泳,代表祖国参加了悉尼奥运会 100 米自由泳比赛。在预赛中,两名对手都因起跳犯规被取消比赛资格。赤道几内亚没有符合奥运标准的泳池,他以前甚至没有游过这么长的距离,在比赛中一度坚持不下来。场边观众不停给他鼓劲,此时比赛成绩反而不那么重要。最终,埃里克完成了比赛,也充分诠释了奥运精神。
巴雷卡经过一番研究发现,让埃里克得以参加悉尼奥运会的那条规则依然有效。根据国际奥委会的「普适性原则」,某些特定项目的参赛名额可以留给水平欠发达国家的运动员。游泳项目不仅具有普及性,而且由于新冠疫情,东京奥运会的相关标准也会有所放宽。
原本缥缈的目标突然变得切实可行。巴雷卡不再开卡车,减少了为卡车司机制定健身计划的次数,一心一意投入训练。2019 年 10 月,他参加了在开罗举行的游泳大师世锦赛,独揽 6 枚金牌。巴雷卡在身上文了传统的非洲图案,身披写有「巴兰塔」字样的几内亚比绍共和国国旗,登上冠军领奖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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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雷卡做了简单的数学计算。他在 50 米自由泳项目中游出了 24 秒 96,比大学时的最好成绩差了不到 1 秒。虽然这无法和巴西人塞萨尔·西埃洛保持的 20 秒 91 的世界纪录相比,但如果参加里约奥运,巴雷卡会比 27 名选手游得更快。
去年 1 月,巴雷卡来到几内亚比绍共和国,成为家族中第一个「返乡」的人。250 年前,他们的祖先曾被迫离开这里。巴雷卡在这里小有名气,并得到保证获得几内亚比绍共和国公民身份。
位于首都比绍的莱杰酒店,拥有该国为数不多的游泳池。酒店经理和巴雷卡约定:如果他愿意教授当地人游泳,不但可以随意使用游泳池,还可以免费入住酒店。
之后,他回到位于密苏里州西南部的家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信心,不料遭到疫情的意外打击。他失业了,生活入不敷出,甚至无法像以前那样去训练。
目前,巴雷卡筹措到一笔钱和疫情旅行许可,返回几内亚比绍共和国,获得公民身份,并由该国奥委会申请参赛资格。随后,他面对一个重要人物:塞内加尔的穆罕默德·迪奥普博士。他是国际泳联主席团成员和塞内加尔游泳协会主席,在批准特殊名额的过程中具有重要的影响力。
但是,迪奥普博士对巴雷卡的诉求非常冷淡,并告诉几内亚比绍奥委会,巴雷卡需要参加在南非举行的一系列比赛来「证明」自己。疫情之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实现这些,几乎是不可能的。巴雷卡认为他已经在世界比赛中证明了自己,但他没有得到迪奥普博士的正式回复。
在研究了祖籍历史后,巴雷卡意识到几内亚比绍共和国没有游泳历史的说法并不准确。当欧洲人第一次踏上西非的土地时,当地人的游泳水平几乎是全世界最好的。但在过去 500 年里,他们的地位被欧洲人取代,就连非裔美国人和非裔欧洲人也成为这项运动的弱势群体,「想象一下这对几内亚比绍人民来说意味着什么,游泳本来应该成为他们的全民运动」。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巴雷卡并不认为自己的奥运雄心被推迟了 28 年。他说:「人们不敢想象 50 岁时参加奥运会,但相信我,生活总是充满了奇迹。」
作者 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