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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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亚冠联赛被淘汰,2014 年的广州恒大已经失去了亚冠和足协杯两项锦标。不仅如此,淘汰恒大的还是西悉尼流浪者和河南建业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球队,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广州恒大来说,可谓是一个耻辱。

回到中超联赛,虽然本赛季广州恒大依然长期把持着积分榜头名的位置,但联赛争冠的悬念却一直保留到了最后,北京国安对恒大始终保持着威胁,这种情形与恒大上赛季最终超出第二名山东鲁能 18 分夺冠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究其原因,恒大在赛场上丧失统治力的表现是不争的事实。

球队 ── 动荡的赛季

2013 年 11 月 9 日,广州恒大依靠客场进球多的优势获得了亚冠冠军,拿到了职业化以后中国俱乐部的最高荣誉。然而,正所谓「至阳则生阴」,随后的一切不如意都从这天开始。

因为获得了亚冠冠军,广州恒大要代表亚洲参加年底在摩洛哥举行的世俱杯,这项赛事虽然让恒大在全世界球迷面前露了脸,但也让恒大直到 12 月 22 日才结束当年的全部比赛,由此导致恒大的冬训直到 2014 年的 1 月 21 日才开始。此时,他们的竞争对手北京国安、山东鲁能等队的冬训已经进行了 20 多天。

为了弥补冬训时间过短,正月初二,恒大球员就踏上了春训的路程,其实,也仅比其他中超球队早了两三天而已。以体能储备为主的冬训时间过短,恒大过去那种「下半场惹不起」的强势在 2014 赛季完全消失。以技战术演练为主的春训本是教练磨合人员、固定战术打法的阶段,却也因为内外援的更迭和拖沓而难度加大。

2014 年的转会运作对于恒大来说并不顺利。此前挖角郑龙、黄博文等球员时引来诸多非议,很多球队不愿意将自己的球员卖到恒大去。加上鲁能和国安加大投入,恒大挖角的难度增大。

心仪的于大宝最终没有谈成,刘健因为与青岛中能的合同纠纷而迟迟未能到位,能够跟队训练的新援仅降级的武汉卓尔队中卫梅方一人,新外援也仅有雷内按时到队。恒大 2013 年获得亚冠冠军,主要战术都是围绕着孔卡、穆里奇、埃尔克森三个南美外援展开的。这套战术中最重要的孔卡离开,顶替上来的迪亚曼蒂技术特点与孔卡有较大差别,但迪亚曼蒂在恒大春训开始一周后才与球队会合,战术磨合上的问题也就由此产生。

教练 ── 偏执的里皮

广州足球的 2014 年还有一个惊人的举动,就是马云的入主。恒大老板许家印将俱乐部的 50% 股权分给了马云。从此,恒大从许主席一人的球队变成了许家印和马云的分而治之。

一般来说,股权交易很少会出现 50% 份额的情况,这意味着两位股东不分主次,许家印和马云拥有对俱乐部同等的权力。那么恒大俱乐部的管理权到底归谁呢?许家印自己只是个商人,马云也承认自己对足球一窍不通。除了给钱之外,两人都不干涉俱乐部的运作,管理的大权基本上落在了主教练里皮身上。过去几年,顺畅的内部管理和运行是广州恒大崛起的关键,许家印唯才是举,将管理大权交给李章洙和里皮,由内行管理内行取得了很好的成效。如今将更多更大的权力交给里皮,看起来也是正确的方式。

然而,问题正出在里皮身上。里皮获得更大的权力后,缺乏了高层的监管,打造球队的思路也开始出现偏差。

恒大如今在球场上出现的问题,并不难以预料。翻开里皮的执教史不难发现,作为技战术大师的里皮在构建球队方面存在着几个弊端。首当其冲的就是买卖球员过于盲目,尤其是喜欢任用旧部,有任人唯亲之嫌。

1999 年,里皮戴着光环离开尤文图斯,在莫拉蒂的盛情邀请下执教百废待兴的国际米兰。莫拉蒂对「银狐」信任有加,里皮在国米几乎大权独揽地去打造自己的球队。先是国际米兰领袖贝尔戈米突然退役,然后帕柳卡、帕加宁、德约卡夫、西蒙尼等稳重、实用的球员被卖掉,里皮接着力主引进布兰科、万佩塔、哈坎·苏克等一批正走下坡路的大牌以及前尤文旧将尤戈维奇等人,将文托拉、皮尔洛、费拉里等国际米兰的青年才俊死死地按在替补席上。

这样做的结果使国际米兰失去了球队的领袖和底蕴,也失去了未来。里皮力主引进的球员最终大多消声匿迹,国际米兰也背负了「球星黑洞」的骂名。

英超式的「Manager」确实比意甲的「Coach」拥有更大的权力,也是教练们更加向往的执教方式。但是,里皮很喜欢用较大的球员流动去重建球队,这恐怕也跟他身边那些难以说清的利益有关。众所周知,小里皮的经纪公司掌控着相当丰富的球员资源,球员转会自然是里皮父子谋利的重要手段。

后来,里皮再次回到尤文图斯。以管理严格着称的尤文图斯通过莫吉、吉拉乌多、贝特加的「三驾马车」,限制了里皮在转会市场的权力。里皮发挥聪明才智,巧妙改变内德维德、赞布罗塔和图拉姆的场上位置,让这三名球员取得了更大的进步,成为世界顶级巨星。

如今,里皮先后找来意大利同胞迪亚曼蒂和吉拉迪诺,貌似他在国际米兰时期的旧病复发。如果说 31 岁的迪亚曼蒂还具备一定的能力替代孔卡,那么吉拉迪诺的引进就始终让业内持有怀疑态度。已经 32 岁的吉拉迪诺自从 2006 年世界杯后便未老先衰,如今早就远离一流射手的行列,以抢点射门为主的技术特点也过于依赖队友的帮助,更令人无法接受的是吉拉迪诺的到来不得不让恒大最强的武器埃尔克森远离禁区中央,退而成为一名二前锋。截至中超第 28 轮,埃克尔森已在联赛中攻入 27 球,打破了李金羽保持的单赛季进球纪录,吉拉迪诺最近六场只有两球进账,两人强烈的反差集中暴露了里皮的固执一面。

里皮自身存在的第二个缺陷,是在战术思路上的问题。

里皮在尤文图斯的成功,依靠的基本是意大利本土国脚,搭配法国、阿根廷的实用外援,他们跟尤文图斯强调整体的风格非常相配。里皮对巴西球员并不「感冒」,对个人能力超强但个性、球风独特的天才球星也没什么好感,与巴乔、西多夫等人闹僵就是例子。

在恒大,里皮对过分依赖孔卡、穆里奇、埃尔克森等南美球星的打法存在怀疑。2013 年的恒大,当无法舒畅完成攻守转换的时候,孔卡和穆里奇都会回撤到中场去要球,这种踢法与里皮此前在尤文图斯和意大利国家队时的执教风格大相径庭。孔卡和穆里奇希望获得更多的场上自由,但战术大师里皮却给不了那么多。

最终,孔卡回到巴西去当他的「国王」,穆里奇也远赴西亚淘金。里皮开始按照他自己的欧化思路改造恒大,但现实却是孔卡和穆里奇超强的个人能力完全可以决定比赛,这比费劲地去打造球队的整体攻防体系要省力得多,也高效得多。里皮的思路可能是对的,但是他确实有些偏执和理想化,尤其对于永远「未赢够」的广州恒大,不会给里皮那么长的时间去按照自己的思路打造球队。

球员 ── 目标的迷茫

外界有不少声音将今年恒大的问题归咎于里皮,里皮自己却从来未曾揽过责任。他认为体力缺失的客观因素是主要的,而球员们对荣誉的饥渴感不足也是今年成绩不尽如人意的重要原因。

里皮的话并非没有道理。恒大集团投入足球以来,目标便是亚冠冠军,只用了三年的时间便如愿以偿,这支重金打造的球队下一步目标是什么,确实成了问题。

对于恒大球员来说,这三年来可谓名利双收,郜林、孙祥都从被欠薪的主角变成了球场富豪,冯潇霆、黄博文从韩国联赛的替补变成了亚冠冠军的主力,就连职业生涯已经走下坡路的郑智,都能力压河大成、内科南,成为亚洲足球先生。

这些球员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呢?从荣誉上来说,世俱杯冠军是更高的目标,但显然可望不可及。从收入上来说,赢更多的球,赚更多的钱,恒大集团并不想这么做,球员对于工资卡上数字的增加也早已经麻木。

恒大对国内球员的吸引力也在下降,导致其国内球员的质量优势在缩减。

未来的一两年,恒大将面临新老接替。现有阵容中的郑智、孙祥年事已高,难再委以重任,郜林、赵旭日、冯潇霆等也将年满 30 岁,他们的状态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出现起伏。

1987 年出生的曾诚、黄博文、荣昊,1989 年出生的张琳芃、梅方、董学升,将是恒大未来几年的建队基石,但梅方、董学升的能力在同年龄段球员中实在一般。比起鲁能和国安对 90 后球员的重视,恒大落后一大截。

今年夏天,恒大做成了马云入主之后的首笔交易,乘大连阿尔滨资金出现问题之机,以并不算高的价格挖来了同为 26 岁的于汉超和李学鹏,充实了自己的中生代球员实力。恒大现在面临的一大难题是国内俱乐部并不愿意将球员卖给恒大,冯仁亮、郑龙、赵鹏、秦升等球员在恒大的处境也让当打之年的球员对去恒大的心情并不迫切。在全队阵型打法重新调整的情况下,必定会有些球员要做出牺牲,盲目去恒大,恐怕只会成为球队重建的牺牲品。

未来 ── 还有多大魄力?

广州恒大在下个赛季仍旧会是亚洲的顶级球队,内外援转会市场上仍不缺钱,问题在于钱花在哪儿。

从恒大集团投入足球开始,就标榜「为中国足球崛起而努力」,但其连续挖到郑智、孙祥、冯潇霆、黄博文等海外留洋国脚的做法,始终让各地球迷为之诟病。最近三年,中国男足的成绩每况愈下、惨不忍睹,更让恒大凭借金钱并靠一己之力拯救中国足球的言论沦为笑柄。

中国足球的提高并非一朝一夕之功,也绝不是一家俱乐部就能做到的,但恒大确实制造了一个短期内提高中国足球成绩和吸引力的契机。亚冠冠军的荣誉和亚洲顶级强队的身份,让恒大球员有了更多展现自己的舞台。借助这样的舞台,恒大把自己的球员输送到欧洲去,才是中国足球和恒大俱乐部双赢的关键。

从去年开始,张琳芃多次表达留洋的愿望,以他的年龄、实力和履历来看,此时去欧洲踢球是最好的机会,但却被里皮和恒大毫不犹豫地留下。里皮和恒大都怕失去队中年轻优秀的球员,但这在无形中打击了恒大球员的进取心,也影响了恒大对国内其他优秀球员的吸引力。

反过来想,如果去年张琳芃能够以亚洲冠军主力后卫身份去欧洲站稳脚跟,那无异于重新打开中国球员留洋欧洲的大门,恒大作为这个大门的「敲门砖」,必然成为国内优秀球员趋之若鹜的目标,被视为出国踢球的最好跳板,诸如武磊、于大宝这样的球员自然会对加盟恒大青睐有加,恒大对国内球员的吸引力也就大大增加。

同样,这也会增强恒大球员的动力。恒大的球员将不会再为工资奖金而沾沾自喜,也不会再为卫冕联赛冠军或亚洲冠军而满足,而是希望通过自己更好的表现,争取去欧洲联赛踢球。

此外,有主力球员去欧洲联赛踢球,会腾出位置给替补球员以机会,冗员问题也会得到缓解,让想来恒大踢球的球员提升信心,如此良性循环下去。

最近几年,中超球队形成了以广州恒大为首,北京国安、山东鲁能、广州富力、贵州人和、上海绿地等队跟进的投入态势。这些球队都是吸纳人才,输出人才方面却为零。现在,谁能打破人才输出的壁垒,就很有可能在人才吸纳上取得领先。

恒大必须意识到,自己不可能永远把持着国内最优秀的球员不放手,不能吐故,必然无法纳新。这就跟「恒大」这个名字一样,「大」是有极限的,不可能永恒地「大」下去,要想「恒」,就必须找到一个输出口。等量的出才能有等量的进,否则,恒大就是随时可能会爆炸的一只气球……


作者 张子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