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 坚持的意义

7 月 4 日中午 12 点 20 分，37 岁的林丹在社交平台上宣布：「我也要跟国家队说再见了，原来说出口真的很难。」这个时间是林丹特意选择的，因为过了 12 点，意味着他人生的下半场要开始了。

一个运动员取得过再大的成就，书写过再多的传奇，也抵不过无情的岁月。像乔丹、舒马赫、阿里、博尔特等传奇一样，林丹终于说出了「再见」。所有的辉煌都会成为过眼云烟，但他们的故事证明自己曾经精彩了一个时代。

20 年国手生涯，20 座世界冠军。林丹在世界羽坛的地位无人可媲美。他获得了所有大赛冠军：奥运会、世界杯、世锦赛、汤姆斯杯、苏迪曼杯、超级系列大师赛、全英公开赛、亚运会和全英赛。他完成过「双圈大满贯」。站立在世界之巅，他品尝了很久一览众山的滋味。

如今，林丹终于不用面对着比自己年轻 10 岁，甚至近 20 岁的小将了，他终于不用在休息日还要去田径场跑圈了，终于不用掰着手指头算奥运积分，看自己是否还有希望了。马放南山，把舞台留给年轻人，自己进入人生的下半场，开启新的战斗，这一向是林丹的风格。

「10 年前，我希望自己永远不要从高处掉下来，永远都是其他人不可触及的状态。但现在，我希望那些喜欢我的球迷记住我夺得世界冠军的瞬间，有一场比赛是让他们感动的，就够了。」

最后的倔强

出征里约是林丹第四次参加奥运会。男单半决赛，他和李宗伟相遇。林丹输了，很多球迷潸然泪下，「我们不知道属于李宗伟的运动生涯还有多久，属于林丹的辉煌还能不能延续」。

林丹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属于自己的辉煌。但他非常想证明属于自己的时代还未终结，他想竭尽全力在自己人生的上半场再写辉煌。林丹说，自己太想去证明，急于去证明，证明自己还可以更努力，证明自己还可能。

于是，林丹开启了最艰难的一段岁月。东京奥运会周期，他向着自己的第五次奥运之梦发起冲击。岁月如此的折磨人，不管练得多么狠，多么苦，不管逼自己到多么难，林丹还是找不回曾经独步天下的状态。

2017 年格拉斯哥世锦赛，在苏格兰悠扬的乐曲下，34 岁的林丹输给了年轻的安赛龙，无缘第 20 座世界冠军奖杯。大家都说林丹输给了岁月，可不服的他在发布会上说：「谁在 34 岁的时候，还能杀进世锦赛的决赛？这就是我的纪录，等很多对手到 35 岁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进入世锦赛的决赛，我们到时候再看吧。」

虽然还很倔强，但一次次失利让林丹退掉了一层光环，从神到人，回归平淡。失利背后的变化更让林丹在意：现在的心肺功能不如从前，身体恢复难比过去，就连脚下移动的步伐也不再轻盈。

在队内 10 名队员的体能测试中，林丹拼到最后，弯着膝盖，双手叉腰，说不出话来，其他队员也躺倒一片。国家队解散，队员们休整的休整，放松的放松。林丹依旧出现在田径场，绕着场地跑圈。就连参加活动向队里请几天假，他身边也有体能教练相随，每天雷打不动地坚持训练。

「除了我的教练，没有人知道我有多努力」，林丹努力坚持着。

面对外界的质疑，林丹有过一段独自：「我不希望别人再叫我超级丹，或者只记着我获得了多少冠军。我更希望我的努力可以影响年轻人，这才有意义。」

2018 年汤姆斯杯团体赛，中国队时隔六年重夺奖杯，林丹也拿到了自己的第 20 个冠军。虽然在最后的决赛中，他没上场，说了一句「感谢队友们，让我泰国十日游，混了一个冠军」。在林丹心里，这个冠军是「混」来的。他信誓旦旦地说，这不是自己的告别战。

冠军来了，但属于林丹的日子却迟迟未到，他要面对不只一次的「一轮游」。

至暗时刻

2018 年，雅典奥运会已经是 14 年前的事情。

当年带着橄榄枝夺冠的少年陶菲克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隐退多年。当年还是林丹师兄的夏煊泽也早已成为中国羽毛球队单打组的教练。林丹成了 35 岁的老将。一晃，他职业生涯第一个制高点北京奥运会过去都 10 年了。

这一年，林丹一共参加 18 站比赛，9 次倒在了第一轮。这位曾经的王者还能完成自我救赎吗？「求胜欲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没有点追求，我也不会回到赛场上。」尽管被外界一次次唱衰，但林丹还想走到底，看看自己故事的最终结局。

「每一名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都有结束的那一天。我不希望把有限的职业生涯浪费掉。我想打到东京，参加自己的第五次奥运会。」不管处境多么艰难，林丹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渴望。可现实并没有因为林丹的坚持对他宽容。

这一年，他又是八次一轮游。从巡回赛最高级别的赛事到低级别的赛事，林丹输了个遍。战胜林丹的不仅有桃田贤斗、谌龙、石宇奇，还有在各自国家队都不一定排得进主力阵容的无名之辈。即使这样，林丹仍壮志未酬，在开始计算奥运积分的大背景下，他仍盘算着自己的每一天，每一场比赛，每一次出征。

林丹说：「我 37 岁了，打了三十多年羽毛球，我还是不忘初心。现在的目标和当初进国家队一样，成为世界冠军和奥运冠军。」林丹当然知道外界对他「一轮游」处境的质疑，但他执意而行，「不管外界对我多么不看好，这一次，我想抗争到底，流尽最后一滴血。」

只是，情况并未有所好转。2020 年，新冠疫情肆虐，全英公开赛负于谌龙后，世界羽坛按下暂停键。随着东京奥运会推迟举行，奥运积分规则也将面临重大调整。

被困在其中的林丹始终没有找到「越来越好」的办法，终于，他开口说了再见：「有感恩，有不舍，有不甘，也有无奈。之后的日子，我希望多陪伴家人，也会寻找新的『赛场』。」林丹在自传《直到世界尽头》中对年轻人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自己，或是羡慕别人。做好自己，全力以赴地把握每一天，不要太计较最终的结果。」

林丹用刻苦和执着完美地书写了一个运动员的生涯。他没等到自己的第五次奥运会，没等到自己的第 21 冠，但任何人都不否认他的伟大。西班牙媒体毫不吝啬对林丹的称赞：「有史以来最好的羽毛球选手。纵然他和陶菲克、盖德、李宗伟组成了四大天王，但无疑，他是这些天王中最闪耀的那位。」《马卡报》推出 21 世纪百名最佳男运动员榜单，在目前公布的第 61—100 位区间，仅有一位中国运动员，就是林丹，排在第 75 位。他是羽坛第一人，就连西班牙篮球巨星大加索尔也排在林丹之后。

在林丹宣布退出国家队后，国际奥委会奥运频道以及世界羽联官方网站大篇幅回顾了他的卓越成就和对世界羽毛球做出的贡献。

如释重负

7 月 9 日，林丹出现在上海的一个品牌活动现场，这是他宣布退出国家队之后首次公开亮相。看上去，他神采飞扬，说「肩膀上压着的东西没有了，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5 岁开始打球，曾被国青队开除，在自己被寄予厚望的首次奥运会上一轮游，随后开创独霸天下的时代。林丹漫长的职业生涯有很多说不完的故事。他骄傲，霸气，倔强，随性。他吃过亏，栽过跟头，闯过祸，背上过骂名，在争议声中低头前行。林丹不是一个完美的偶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相比他骄傲的成绩，有人更关注他身上那些锋芒。

6 年前，林丹登上过央视《开讲了》的舞台。主持人撒贝宁提出一个问题：「如果这是你的退役告别会，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你想说什么？」

林丹的回答是：「我会重复 60 秒，我不想走。」

如今，不知重复了多少个 60 秒后，林丹选择了离开。决定过后，他如释重负。

他说：「中国需要不断培养年轻的冠军。随着年龄增长，我的竞技状态会越来越差，也会有心无力。如果我完成不了重大赛事夺冠任务的话，一定要给更多的年轻人让路。」

林丹让开了一条路，但后来者未必能续写他的辉煌。

责编 陶莽

作者 莫小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