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圣韩哥(二)

我什么时候影响工作来着?喝酒也是工作。周总理跟尼克松还喝酒呢,不喝中美能建交?别听有些人胡说八道,什么喝酒不好?他是自己不能喝,看着别人喝生气。来,韩同志,是男人就坐下干。我今天高兴,喝个一醉方休。
韩格非想了想,心里话豁上了吧,舍命陪君子,就这一回了。
两个人推杯换盏,一气喝到晚上。三瓶老白干见了底。站长有些挺不住了,说话都不清楚了。韩格非有些难受,但脑子很清楚。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居然不醉,感到非常奇怪,也有些窃喜。
回家后,父亲闻到酒味,问他跟谁喝这么多酒,韩格非把来龙去脉说了一番,父亲也没责怪。
第二天韩格非问父亲,是不是年轻的时候能喝酒,不然自己昨天喝了那么多居然不醉,一定有遗传。父亲笑着说,我是不行,但有一个人行。你奶奶,能喝多少我也不知道,但从年轻时就喝自家酿的地瓜酒,一天一杯,从没见过醉。
韩格非第二次去见站长,站长说需要我做什么说吧。韩格非把卫生的事一说,站长马上说,这有什么,不都为大家好吗々煤池子都拆掉,在院里统一规划,一家一个,盖大点,把那些门口的木柴也放进去。站里贴点钱,个人出工,这事就这么定了。今后谁家再乱放东西,扣他的工资。
年底韩格非入了团,还被提成了行政科员。
韩格非美啊,自己做梦也没想到,大酒量竟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韩格非调到了区里接待办。让韩格非想不到的是,调动还是跟他的喝酒海量有关。
区呈利用春节走访驻地企业,区领导走到哪个街道办事处地界,就由办事处派人陪同。那天分管接待的杨副区长要去针织厂,这是一家全市有名的大企业。杨副区长让办事处多派两个人陪着。据说杨副区长早就耳闻这个厂里的领导个个都是酒仙,到厂里来的客人基本都是站着进去,躺着出去。杨副区长担心扛不住,想搞人海战。
书记和主任一商量,就让韩格非跟着。一来他在办事处就负责接待,跟杨副区长对口,二来上次铁路宿舍酒对站长也算是横空出世,让人领教了他的酒量,跟着杨副区长关键时刻也可以充当个盾牌什么的。
果然,韩格非在针织厂大出风头,不仅让厂领导惊讶不已,也让杨副区长大开眼界。
那天人家厂里用课桌拼了个大饭桌,二十多个人对着面坐。食堂里大饭碗上酒,先是满满的啤酒,一口一碗,连喝三碗。不行的,立马退到一边看眼,能继续的再喝三碗。如此下去,等喝到第四波时,酒桌上就剩七八个人了。厂长问还喝不?杨副区长已经喝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了,但他又不想举白旗,就说我不行了,区里还有人行。我,我们不怕你们。喝,接着喝。厂长笑了,让谁喝啊?这时区里在饭桌上的人加杨副区长还剩三个人了。你,你跟他们喝。杨副区长指着接待办主任。主任一挽袖子说,豁上了,咱一对一。厂长说好啊,要不你们说我们欺负人。来,我跟你喝。干厂长三口气喝了三大碗。主任也不甘示弱,三碗下了肚。全场鼓掌。厂长又喝了三碗,这回主任实在喝不下去了,竟一屁股坐地上哭了起来。厂里的人都笑了。厂长说扶起来,扶起来,别让区里领导受委屈。
厂长望着韩格非笑着说,你就免了吧,看你年纪轻轻的,未必是能喝的料。韩格非也笑着说,比厂长是差些,但还能凑付两杯。厂长一听愣了,对旁边人说,这位小弟看样子有两下。来,我跟他喝两碗。倒上。韩格非挡住倒酒的手说,厂长我不能跟你喝,你已经跟主任多喝了几碗了。再喝显然是有失公平。要喝,换个人。厂长点点头,好家伙,机关的人跟咱企业的就是不一样。讲人性,也讲道理。好,咱俩不喝了,让我们厂的大刘跟你喝。如果你能喝过他,我们全都甘拜下风。喝不过,也别不好意思,玩玩的事,不必认真。韩格非说有厂长这句话我喝醉了也高兴。
韩格非问大刘怎么喝,大刘说大碗啤酒,一次六个。韩格非说啤酒涨肚皮,能不能换上白酒?大刘迟疑了一下,见厂长只看他,就说白酒就白酒。还是大碗,韩格非端起来说先喝为敬。一碗见底。大刘紧跟上,也是一碗见底。全场一片掌声。又倒上。韩格非说,先请。大刘端起酒,眉头略皱,咬咬牙喝了一大半,开始喘粗气。剩下的看样子实在喝不了了。韩格非端起酒,还是一气见底。大刘站不住了,手有些哆嗦着想去端碗,人还没走近饭桌就瘫在了地上。韩格非端起大刘剩的酒,一股脑又喝了下去。献丑了!韩格非对厂长说。你真是酒圣啊,叫什么?别人告诉厂长叫韩格非,厂长没听清楚,大叫,韩哥,韩哥,你绝对是喝酒大哥。调我这儿吧,管接待,工资不会比你们区里少。坐在一旁的杨副区长说,别想好事了,我们早就物色好了,明天就到区接待办报到。来日再找你们切磋酒技。
就这样,杨副区长一番临场发挥的话,成就了韩格非的命运。也就从那时,许多人开始叫他韩哥了。
韩哥在接待办一干就是五年,这期间他跟着领导转战酒场,冲锋陷阵,生生把酒水变成了炮弹,只打得对方屁滚尿流,纷纷告饶。韩哥为此也喝出了名气,许多人都知道区接待办有个喝不倒的酒圣。
因为经常跟领导在一起的缘故,领导对韩哥说话也很随意。有几次领导说,韩哥你要再努力一些,把组织问题解决了,然后再进步进步。不能总当大头兵啊!韩哥当然很激动,写了好几份入党申请书,还多次直接到组织部长那里汇报工作。很快他的入党问题被提上了日程。
接待办人少,党员也少形不成支部,只能跟档案科和史志科联合成立支部。讨论韩哥入党问题时,许多人不说话,也不表态。这让领导很为难。消息反馈到韩哥耳朵里,他知道有些党员对他有看法,主要是喝酒。许多人私下都说,他韩哥别的本事没有,就长了个好肚子,喝不醉。
七一快到了,韩哥利用周末请支部的党员到自己家去祝贺党的生日。开始大家都不想去,说你一个非党人士请党员到你家去庆祝党的生日,是不是乱弹琴啊?韩哥说,正因为我不是党员才请你们一起祝贺,这正说明我向党靠拢的态度。你们不去,就意味着嫌弃我,不想让我加入组织。
韩哥这么一说,人家也不好再拒绝了。
那天韩哥准备了不少酒让同事们喝,能喝的还行,不能喝的喝两口就皱眉头,一些女同事直喊辣。韩哥说不是我愿意喝,来了客人你不陪好人家说你不热情,领导也不满意。我不想天天回家跟老婆孩子在一起?可没办法,喝伤了身体,还落个天天醉生梦死的坏名。理解的好,不理解的以为我馋酒喝呢。说实话,我这辈子不喝都不馋。我真羡慕你们,整天跟档案书什么打交道,没有这些没完没了的应酬。身体健健康康的,多好啊,
再开会时,韩哥的申请顺利通过了。接着韩哥被提升为接待办的副主任。
过了一阵子区里推荐后备干部,按年龄韩哥符合条件,区里好几个领导也推荐他。但到了市里,組织部门提出,韩哥的学历不达标。
韩哥只上到高中,考了两次大学没有结果,也就放弃了。后来许多同学朋友上夜大学或者电视大学什么的,韩哥整天忙着应酬,没太多的时间干脆也没上。现在用到学历了,韩哥傻了眼了。
韩哥很苦恼,因为学历可能影响了自己后半生的前途。那天下了班正好没领导应酬,韩哥就来找在一家大学图书馆工作的小学同学玩。
看到韩哥愁眉苦脸的样子,同学问什么事值得如此伤心。韩哥就说了自己的懊恼。同学听后笑了起来,说这有什么,报名参加业余大学就是了,反正文凭都承认。说得轻巧,就我这水平,这忙活法哪能学出来,事在人为嘛,你忙可以有忙的办法。我们学校就有这种学历班,并不是想像的那么难。你真想学点东西,要下功夫,那就难了,如果单纯拿张学历证书,也要下点功夫,但是相对容易些。韩哥不明白,说不上课不可能吧,不考试也不行吧?这两样都不行,我怎么能拿到文凭呢?韩哥觉得同学在耍他玩,有些生气。
别生气,我说的都是事实。许多当领导的比你忙得多,但照样毕业。有点小技巧,到时我告诉你。下学期先报上名再说。
韩哥报了名成了大专生,但他依然很忙。领导一边关心他的学历问题,一边有应酬就带着他去。韩哥没正经八道去上几次课,有的课本都没看完,就快考试了。
从入学一开始,同学就把带班老师和几个任课老师介绍给韩哥,韩哥摆了好几次酒席,跟老师好喝一气。韩哥发现那些在学校教学的老师并不是想像中的斯文,有些非常能喝。当然再能喝也不是韩哥的对手。不过酒逢知己干杯少,喝了几次酒,就成了朋友,无话不说,无忙不帮了。
韩哥向老师们诉苦,自己很想学习,也很想当个好学生,可自己又左右不了时间,全交给领导了。老师们说明白,我们都明白,也都很同情。
考试前的晚上,韩哥又跟老师们喝了一场,那场酒喝出了高潮。喝高了的老师抱着韩哥呜呜哭个不停,一边哭一边唠叨,说天下最够意思的就是韩哥。韩哥有困难他们头拱地也要帮忙。
两年下来,韩哥拿到了那张梦寐以求的大专证书。当年区里再次物色后备干部时,韩哥的名字列在其中。
再以后,韩哥报名参加了在职研究生班,还拿到了与国外大学联办的工商管理证书。
多年后韩哥当上了区领导,那些文凭应该是起了相当大的作用。
韩哥的酒量成了他的标签,就连找对象也靠酒量赢得了成功。
韩哥曾谈过五六个女朋友,但不知什么原因,都没成。后来办事处一位同事给他物色了一个护士。见了几次面,人家嫌他没学历,提出要分手。这次韩哥不算完了,他从内心里喜欢上了对方。追着非要跟人家再谈谈。
女方可能被韩哥缠得忍无可忍了,就告诉了自己的父亲。那天韩哥又在医院门口堵着女方,人家父亲走上前去。韩哥反应很快,一见这架势马上猜到对方的身份,马上叫道,大叔,你看我像是不正经的人吗?我可是堂堂的国家干部啊!我看上您女儿不行吗,我就那么不值得让您进一步考察考察吗?几句话噎得老头说不出话来,站在那儿发开愣了。
韩哥一看马上又说,大叔你要是看得起俺,我请您吃顿饭,咱们好好拉拉呱。事成不成无所谓,话得让我说出来,不然憋在心里,吐不出来,还得来找您女儿。这样您不还是操心吗?
老头神差鬼使地居然点头同意了。气得女儿掉头走了。
韩哥把老头请到饭馆,要了两瓶老酒,涮着羊肉,又吃又喝,就不。说跟女方的事。老头开始绷着脸,几杯酒下肚,脸色也放开好看了。酒喝得也来了劲。韩哥一口一个大叔叫着,一杯一杯敬着,老头喝得很高兴。完了一抹嘴说,你们的事,自己做主。一条别烦我闺女。烦了,这事肯定不成。
后来韩哥没事就约老头出来喝几杯,每次都喝得老头哼着小调回家。
半年后,韩哥重新又跟人家谈起来了。
韩哥只活了五十七年。他死得很突然。晚上参加了个应酬,回家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等老婆喊他上床时,发现他已经没气了。医院结论;猝死。
因为是区级干部,报社发了讣告。认识他的人看到后,都说肯定是喝酒喝的。(完)
作者 蓝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