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圣韩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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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哥是大家对韩格非的简称。
  韩格非就业先在一家街道办事处当干事,当时的办事处既无实力也没权力,主要的活就是搞卫生。市里区里一到节假日或者上级来检查工作,办事处就组织打扫卫生。居民由居委会负责,邻里间低头不见抬头见,居委会主任说句话总还是有人听,即便遇上个不配合不听招呼的,居委会主任们软泡硬磨,最终还是能达到目的。难就难在单位宿舍,一个单位的职工住在一起,虽然也有居委会,但居民却都听居住在这里的单位领导的。领导不发话,那些职工才不理什么街道办事处呢。然而上级来检查,可不管这些难处,只要卫生清扫的不干净,批评通报就接二连三劈头盖脸的下来。韩格非可以不急,但办事处的领导急。特别是那个女主任,还想着好好表现接书记的班呢。
  这天女主任把韩格非喊到自己办公室,一副很亲热的样子问小韩,你来办事处快两年了吧?韩格非脑子一转马上答道:1年零11个月还零着3天。好,零头就忽略不计了。快两年了,你的组织问题好像还没有什么进展。女主任说的组织问题是韩格非的入团问题。他一听说这马上急了。因为跟他同时就业的20多个同事大都入了团,这让他脸上很是挂不住。主任我是积极在争取啊!你们领导多关心。我们当然关心了,其实我们心里比你还急。你想你一个小青年现在还没入团,以后怎么在机关里混啊?当然入团是有条件的,要经过考验。主任我不怕考验,也愿意接受考验。你就多考验考验我吧。韩格非很动感情的对主任表态。我是在积极给你创造条件,这么着吧,你到铁路宿舍做做工作,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韩格非一听,脑子一阵子发懵。铁路宿舍是全办事处最难做工作的居委会,当时坐火车买张票都要托人,铁路绝对是“老大”单位,别说一个小小的办事处,就是区里甚至市里有个什么事要协调,人家不高兴也很难办。每次清扫卫生,铁路宿舍问题最多。一是家家有乱建的煤池子,上级文件明确要求拆掉,但铁路宿舍居民没人听招呼;二是在公用走廊里几乎每家都堆放着烧火的木柴,直接影响着外观清洁。办事处多次动员居民清理,但迄今为止无人响应。为此办事处从书记到资深办事员都先后去找过住在那里的铁路站站长,但最后的结果是毫无作用,人家岿然不动。
  这次是全市爱国卫生大检查,市爱卫会还专门下文把铁路宿舍作为重点必查单位,这无疑给办事处领导出了难题。而现在主任要把这个任务交给韩格非,这是给韩格非出了难题。
  怎么样,害怕了?要是害怕就说。有人还主动提出要挑重担,我还没答应呢。我就想留给你。我就不相信你完不成任务。主任看着韩格非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韩格非再不表态,那真是脑子进水了。
  韩格非找到原来负责铁路宿舍的老杨。老杨是老办事处了,干了快40年了,仍然是办事员。老杨说,铁路宿舍的根子就在他们领导,领导一软了,全都跟着软。你想想吧,在单位里领导说句话底下不听,还有好果子吃吗?在宿舍里也一样,别看到了家各自为营变成了居民,但那是单位宿舍,人都是单位的,所以领导说话照旧好使。
  韩格非说道理我知道,可人家领导怎么能听咱招呼呢?您一个老将出马人家都不放眼里,我一个毛头小伙人家说不定连看都不看一眼。哎,这事难办了!
  老杨吸着气,也摇头说,你是捧了刺猬了。
  韩格非第二天骑着自行车来到铁路宿舍居委会李大妈家。李大妈的丈夫也在铁路上工作,李大妈干了居委会主任,老头子跟她闹了三四天。说李大妈这是吃饱了撑的,自己找着得罪人。李大妈不服,回应老头说都不干,宿舍不乱套了?老头说怎么会乱了呢,不是有站长吗,他住这儿有事一招呼,哪个敢不听?
  有了事李大妈真的去找站长,开始李大妈去了站长还耐着性子听听,偶尔说上两句对李大妈支持的话,但李大妈找多了站长也烦了,没等李大妈说完就摆手说,你自己办吧,这是你们居委会的事。我只管工作上的事,婆婆妈妈的事别找我。李大妈也不饶人说当初我是选出来的,你也投了我的票,怎么现在不支持了呢?站长没吱声,第二天把李大妈老头叫去狠狠批了一通。当晚李大妈又跟老头子干了一场。从此,李大妈也没了积极性。
  李大妈对韩格非说,什么也不用研究,你只要把站长说服了,一切就好办了。我是没办法,老头子在人家手下吃饭,咱不敢跟人拗着。
  韩格非说这站长有什么喜好没?喝酒,一见酒就眉开眼笑。要不是喝酒误过事他现在早就是局长了。李大妈撇着嘴说。
  他酒量大吧?韩格非问。怎么你想跟他比试酒量?这么说吧,这个宿舍里还没人能喝过他。我那老头子算是能喝的了,一斤老白干能撑得住。可遇上了站长也甘拜下风。有一年站里过年会餐,老头跟站长拼酒,人家站长唱着小曲自己回的家,我那老头子三个徒弟给抬回来的。喝酒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我哪敢跟他喝酒啊,活了这么大我还没喝过几回酒呢。我不过是问问。不是有句话吗,叫投其所好。让他高兴了,兴许我们的事就好办了。李大妈笑着说,你人不大心眼还真不少。这站长真有这个脾气,只要让他服气了,啥事都好说。前年宿舍里有个青年想去站上找个活干,站长就是不同意。后来上面来检查工作,汇报稿写了好多遍站长看不中。后来这个青年的叔叔帮着润了润色,站长看了服气地五体投地,没几天就让小青年上班了。韩同志,就怕你没东西让他服。
  韩格非没搭腔,心里却在盘算着。
  韩格非听说站长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就让李大妈和他一起在宿舍门口等着。快中午时李大妈指着老远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说,来了,瞧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就是。别让他瞅见,不然他就不让你进家门了。李大妈说着躲进了大门里,韩格非站在门口望着渐渐走近的站长。反正他也不认识自己,看了也白看。
  站长在大门前跳下自行车。这是一位身材短小的男人,50来岁的样子,但并不太显得苍老。韩格非觉得他比自己60岁的父亲还要显得年轻些。站长穿着一件当时很流行的翻领白衬衣,衬衣上四个口袋,韩格非发现那四个口袋里似乎都装着东西。大概站长把口袋当公文包了。
  回来了,站长。有人跟站长打招呼。站长点点头没搭腔,推着自行车进了院。等站长一上楼,李大妈就不知从哪闪了出来。走吧,现在去正合适,打他个措手不及。李大妈一摆手,那动作像小脚游击队般的灵活。
  站长住在三楼,跟其他住户一样,看不出什么特殊。八十年代,当领导的特权意识还不明显,官民一个屋檐下是普遍现象。
  敲开门,只见站长穿着老头衫站在门口。韩格非看得更清楚了,不到一米六的个头,如果再胖些,活生生一武大郎再现。
  这是区里来的小韩同志,来看看您。李大妈介绍韩格非,故意没说办事处。韩格非明白这是李大妈在抬高自己的身价。
  没吃饭吧?工作也不能不吃饭啊。站长没跟韩格非握手,像没见着门前站着人一样,说完径自进了屋。韩格非感到很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李大妈推了他一下说,进去啊,站长请你进屋了。
  站长的老伴已经把饭端到了桌上。很简单,两个炒菜,一个馒头。惟一不同的是桌上还摆着一个酒盅,和一瓶开了盖的老白干。
  站长也不让坐,自己反而坐在了饭桌前,斟上一盅酒一饮而尽。
  李大妈戳戳韩格非,示意让他坐在离饭桌不远处的一张沙发上。自己进了厨房跟站长老伴啦呱去了。
  韩格非咽了咽唾沫,想润润嗓子。他不知如何开口是好,也不知怎样才能打破僵局。
  他就这么干坐着。
  过了一会,站长连喝了三盅后,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嚼了嚼问,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又要拆煤池子,清理门前啊?
  不是,什么事也没有。我就是想来看看您。听说您是老革命,又是小铁道游击队员,我作为小字辈,慕名而来。韩格非刚从李大妈那里得到点信息,马上用上了。你倒挺会说话。多大了,在区上干什么?韩格非老老实实说自己是街道办事处的。站长眯着眼看了韩格非一眼说,李大妈就能拉大旗作虎皮,哪里大说哪里。如果净挑大的说,我就应该是铁道部的了。我喜欢你,实话实说。
  站长说着又喝了一盅。又没话了。
  韩格非感到有说不出的难受和尴尬,心里发急却又不知从何入手。他不敢直接说卫生的事,担心站长回绝了,路就堵上了,再重新疏通,恐怕非常困难。不说吧,任务如何完成呢?
  突然他看到了站長面前的老白干,思路一下子打开了。
  站长喜欢喝酒啊?男人哪个不喜欢?你不喜欢?站长看着韩格非说。我的酒量不行,肯定没法跟您比,沾沾舌头而已。那不行,男人不喝酒做不成大事。许世友知道不?仗能打,酒也能喝。真英雄!
  我听说许世友两瓶茅台下肚照样开会讲话,站长您也一定是海量吧?韩格非见站长说起酒劲头就来了,往前凑了凑说。
  我哪能跟许司令比,人家是将军,大功臣。就是能喝也不能在人家领导面前逞英雄。嘿嘿。站长说着仰脖又一盅。
  我看您一定是好酒量。自古英雄个个是酒场上的豪杰,您也一定是。韩格非说完后自己都觉得脸皮发麻。
  酒能壮胆,也能提神。别人喝了不知怎么样,我觉得喝了浑身像长了劲似地舒服。是男人就该喝。不然从古到今,从中到外,酿那么多的酒做啥?站长理直气壮地说。
  您说得对,酿了酒都不喝,岂不也是浪费吗?损失的还是国家。韩格非觉得自己越说越有深度了。
  好小子,说得在理。来,别光说不练,这盅你也干了。站长伊止酒举着让韩格非喝。韩格非只想骂自己,这不是找事吗,自己将自己的军。不喝,站长肯定不高兴,喝了说不定会醉,那样更难堪。
  谢谢老前辈。下午还要上班,喝了酒影响不好。韩格非找理由谢绝。
  一盅酒影响什么工作,我每天最少喝十盅,工作干得好好的。不在乎这点了,喝了站长有些命令的口气。韩格非知道再不喝,站长会不高兴的,于是接过一口干了。
  好样的,看来你能喝。来再来~盅。站长又倒上了。韩格非想说别喝了,但看到站长那不容商量的眼色,又喝了。
  孩子他娘,再炒两个鸡蛋,加瓶酒。今天我跟韩同志好好喝一回。站长朝着厨房喊道。
  老头子下午你不上班了?站长老伴跑出来问。
  上也行不上也行。今天是周末,下午站里打扫卫生。事我都安排了,不去顶多说我这个领导不带头。我带头干的事多了,不差这次了。你打电话告诉副站长,说我陪着区里的领导谈事呢,让他照应站里的事吧。
  韩格非一听急了,站长这是要大干了,自己可陪不起啊!
  站长,我……你什么,不愿跟我喝?那行,咱们以后别打交道了。站长有些生气地把头一扭。
  不是那意思,韩同志是怕你喝多了影响工作。李大妈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花生米走出来。她朝韩格非挤挤眼,示意他坐下。
  (待续)


作者 蓝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