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文明的中国式解读
从学术「语词」到治国理念
「生态文明」是由「生态」与「文明」两个词构成的复合概念。根据对「中国知网」《中国期刊全文数据库》的检索结果，我们可以初步判断「生态文明「概念在中国出现于 20 世纪 80 年代中期。1985 年 2 月 18 日《光明日报》在国外研究动态栏目中，简明地介绍了前苏联《莫斯科大学学报·科学社会主义》1984 年第 2 期发表的署名文章：《在成熟社会主义条件下培养个人生态文明的途径》。此文的篇名使用了「生态文明」这个词组。这也许就是中国报刊杂志出现「生态文明」概念的发端。此后，渐有国内的学者、相关专家在有关论文中提及「生态文明」。
上世纪 90 年代中后期，「生态文明」语词出现的频率明显增加，并出现了在政府的工作会议上。如 1999 年 4 月，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温家宝在全国绿化委员会第 18 次全体会议上所作的《巩固成果加快发展，提高国土绿化水平》报告中，首次提出了「21 世纪将是一个生态文明的世纪」重要命题。
2007 年 10 月，党的十七大报告指出：「建设生态文明，基本形成节约能源资源和保护生态环境的产业结构、增长方式、消费模式。循环经济形成较大规模，可再生能源比重显着上升。主要污染物排放得到有效控制，生态环境质量明显改善。生态文明观念在全社会牢固树立。」这是继党的十二大至十五大强调「建设社会主义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十六大在此基础上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之后.党代会政治报告首次提出「建设生态文明」。「生态文明」写入党代会报告，标志着生态文明由「语词」及其「理论」向「发展观」——「生态文明观」和「科学发展观」全面转折，成为时代的转折，历史生的转变。
党的十八大是在中国进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决定性阶段召开的次十分重要的大会。大会报告从新的历史起点出发，宣示将生态文明建设与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并列，「五位一体」地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要求大力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加强生态文明制度建设，努力建设美丽中国，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这是从战略全局对统筹人与自然发展作出规划和部署，极大增强了全党、全国人民和全社会积极建设生态文明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是努力走向社会主义生态文明新时代的伟大动员，标志着生态文明进入完整战略意义上的治国方略。
生态文明的客观存在与历史范畴
不少人怀疑中国是否在生态文明领域有真正的发言权，进而真正地影响到了中国生态文明理论与实践的自信。这有必要对生态文明语词和生态文明作为
种社会形态进行分析。
在一般意义上，「生态」是指生物之间以及生物与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和存在状态，亦即自然生态。自然生态有着自在自为的发展规律，人类社会改变这种规律的作用和条件，把自然生态纳入到人类可以改造的范围之内，这就形成了文明。《周易·干·文言》日：「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唐代孔颖达注疏《尚书》时将「文明」解释为：「经天纬地日文，照临四方日明。」「经天纬地」意为改造自然，属物质文明：「照临四方」意为驱走愚昧，属精神文明。
自文艺复兴时代以来，「文明」概念开始作为个与「野蛮」相对立的形容词而出现，标志人类社会进步的状态。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相对于野蛮而言的「文明」是人类改造世界的物质和精神成果的总和，是社会生产方式发展程度或进步的标志。
生产方式是社会发展的决定力量，决定文明形态的形成。纵观人类文明形态的历史演进，每一次生产方式的大发展、大变革，都伴随着文明的更替，都使人类的物质生活更加丰裕、精神生活更趋丰富。基于生产方式的阶段性征，人类的文明形态已经经历了原始文明、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三个阶段。现代社会，以生态技术、循环利用技术、系统管理科学和复杂系统工程、清洁能源和环保技术等为特色的科学技术进步方兴未艾，日益成为生产力发展和生产方式转变的决定性要素，直接催生和引发了生态文明这种新型文明形态的兴起与实践。中国杰出的科学家钱学森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大跨度上，将当时已经出现的以信息产业技术为核心的新技术革命界定为第五次产业革命，提出「第五次产业革命的核心就是信息问题」，「我们不但要迎接第五次产业革命，而且要为第四次产业革命补课」，「要预见到第六次产业革命」。钱学森深入透彻地指出了第六次产业革命得以成立的两个核心问题：一是明确提出了人类在 21 世纪将要迎接第六次产业革命；二是明确界定第六次产业革命的主要内容就是生物技术。他说：「科学研究中的又一大课题是发展新技术革命的生物工程技术，如细胞工程、酶工程、遗传工程等」。
胡锦涛同志「7·23 讲话」指出，推进生态文明建设，是涉及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根本性变革的战略任务，要求推进绿色发展、循环发展、低碳发展。这一科学论断和论述的实质，就生态方式而言，指明了生态文明是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是生产力发展的历史范畴，这一客观存在与历史范畴，要求生态文明的生产方式，必须从现代科学技术的整体性出发，以人类与生物圈共存为价值取向发展生产力。与传统工业文明的线性非循环经济相区别，它的组织原则和技术原则是非线性和循环的，是以生态绿色技术改造现代工业生产，发展绿色经济、循环经济和低碳经济。
上述认识，同时也使生态文明建设与环境保护建设相区别。
工业文明弊端下的环境痼疾
在如何认识生态文明的发展阶段这个问题上，对于说生态文明是中国对中华民族和世界范畴内的人类民族的创造性贡献时，有不少人持怀疑态度。他们中的
个重要观点，一是基于当前中国环境严峻现实与西方发达国家环境现状的巨大反差，二是基于中国国际环境保护的话语权缺失这现状，因而缺乏理论自信。破除这认识，需要对工业文明有
个正确的认识。
工业文明的弊端和痼疾，给人类文明带来空前严重的威胁，主要是：对自然界的破坏。工业文明生产方式在人统治自然的思想指导下，按照只有人有价值，自然界没有价值的观点，是当代生态危机和社会危机的直接根源。
现代西方社会，为了摆脱人类生存的威胁和危险，半个世纪以来，世界花费了数万亿美元，调动最优秀科学技术人员、最新的科学技术成果和强大的经济，建设庞大的环保产业用于废弃物的；争化处理；在产业升级过程中将污染严重的产业和有害有毒垃圾转移到发展中国家。但是，环境问题，它以环境污染、生态破坏和资源短缺表现出来，大多是全球性问题，依靠少数国家或地区，仅采取局部行动，这是不可能得到根本解决的。现在，无论是全球环境污染，还是二氧化碳排放导致地球增温、臭氧层变薄和生物多样性减少，或者资源能源短缺等问题，都在继续恶化。这种恶化在大多数国家和地区表现出来。2007 年 10 月 25 日，联合国发表《全球环境展望》报告说，人类正在逼近环境恶化的「引爆点」。为什么人类作出了巨大努力，但世界环境仍然在继续恶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局面 7 这里问题的实质在于，环境保护是全新的事物。它是工业文明发展积累的问题，是线性经济结出的果子；但是，人们却仍然按照传统工业模式的线性、非循环思维对待环境污染问题。在这里，把本应统一的生产过程分割为相对独立的两部分：一部分设备进行产品生产，一部分设备进行废弃物净化处理；同时，统一的生产过程由两部分人完成：产品生产者和环境保护工作者。这是违背生产过程的整体性和辩证法的。它既不经济又不科学，既不能解决问题，又浪费了大量资源。结论性地讲，在前工业文明时期，人与自然的关系虽然由和谐相处发展到了局部性的不和谐，但生态危机并不明显。真正使社会生产力发生质的飞跃，人类利用和改造自然的能力极大提高，人类对自然的理念发生根本改变，人类对自然进行大规模的掠夺和破坏而导致人与自然的关系不和谐甚至对立，造成大规模的、全球性的、威胁着整个人类生存的生态危机，则是在工业文明时期。
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伟大布局
我们曾经以为，生态文明会在发达国家首先兴起，因为工业文明率先在那里发展并达到最完善和最高成就：而且，又在那里首先暴发生态危机，而「危机是转变的起点」。它是新文明出现的强大动力。而且，在那里首先暴发轰轰烈烈的环境保护运动。
但是，现实表明这种形势并没有出现。也许，正如卡普拉预言的：「衰退中的文化拒绝变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僵硬地抓住过时的观念不放；居统治地位的社会机构也不愿把他们的领导角色移交给新的文化力量。
在人类历史上，中华文明曾经达到农业文化的最高成就，中国在 2000 多年的时间里成为世界的中心，对人类文明作出了伟大的贡献。只是 100 多年来中华民族沉睡和落伍了。因为成熟和完善的农业文明模式的强大惯性，完善和高稳态的封建社会制度结构，遵循农业经济一社会强大的历史定势，中国失去率先向工业文明发展的机会。进入 21 世纪，中华民族在建设生态文明中，重新获得复兴和崛起的强大动力和生机，这是一个宝贵的战略机遇。我们认为，中华民族的伟大智慧和强大生机，有能力率先点燃生态文明之光。这里有两个基本点需要考虑：
第一，强大的压力。改革开放 30 年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取得伟大成就，综合国力大大加强，为这种转变打下雄厚的科学、技术和经济的物质基础；其次，这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需要，问题的严重挑战为这种转变提供了强大的动力。中国经济高速发展迅速实现工业化。当发达国家依靠环保产业、产业升级和污染转移，一个又一个地解决环境污染问题，丧失了从工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变的强大动力时，中国环境污染和生态破坏的种种问题，能源和其他资源短缺的种种问题，同时并全面综合地凸现出来，成为经济进一步发展的严重制约因素；同时，社会和民生的种种』口]题，又与之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这些问题交织在一块，成为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形成一种巨大的压力，向社会发展提出一种非常严重的挑战。诚如国外媒体评论说：现在中国现状和复杂程度，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比拟的。从东部沿海到西部内陆，从繁华的都市到贫困的乡村，从政治到经济，从社会到文化，从民生到环境，凡是 19 世纪以来西方发达社会所出现的几乎所有现象，在今日中国都能同时看到。由于中国发展现状和复杂性极其特殊，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的成功经验可以帮助中国解决当前的所有问题。因为中国目前所要应付的挑战，是西方发达国家在过去 2D0 年里所遇困难的总和。中国在一代人时间里所要肩负的历史重担，相当于美国几十届政府共同铸就的伟业。这种复杂性和历史使命的特殊性是一个巨大压力，一种严峻的挑战。如何应对这种压力和挑战，怎样化解我们面临的问题？压力和挑战又成为一个伟大的动力。理性地回应挑战，中国逐步认识到，走老路按西方工业文明模式发展，这已经没有出路，需要依靠自己的经验，不要跟着西方工业文明模式走。
第二，强大的动力和建设生态文明社会的政治领导条件。面临世界一次根本性大变革的时代，世界从工业文明的社会向生态文明的社会转变，这是宝贵的战略机遇，中国要把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也就是说，建设生态文明是中华民族复兴和崛起的需要，又是破除制约中国经济一社会发展障碍（环境和资源危机，以及社会问题）的需要，因而具备和成就了建设生态文明的强大动力。
（本文作者系山东省生态文明研究中心主任）
编辑/杜启洪
作者 黄承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