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汇率风险管理能力亟待提升
近年来，随着人民币汇率改革不断深化，汇率双向波动弹性日益增强，外贸企业正面临越来越大的汇率风险压力。为了解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现状，帮助企业树立风险中性理念，最近，国家外汇管理局荆门市中心支局通过问卷调查和现场走访的形式，对湖北省荆门市辖内 20 家进出口企业开展了汇率风险管理情况调查。结果显示：八成以上企业受汇率波动影响较大，但近九成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意识薄弱、机制欠缺，同期银行对客户外汇衍生产品交易占全部外汇交易的 5% 以下，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进出口企业相当于捆着一只手参与「双循环」，汇率风险管理能力亟待提升。
一、企业汇率风险管理现状
（一）调研企业的选取
调研企业是从荆门市跨境收付汇总额排名前 30 的外贸企业中，综合考虑企业性质、行业类型、进出口贸易类型等因素而选取的。从性质上看，国有企业 3 家，民营企业 12 家，外资企业 5 家；从行业上看，纺织服装类 4 家，食品、医药、机械、汽车等制造业类 11 家，化工类 3 家，批发和零售业 2 家；从贸易类型上看，出口企业 10 家，进口企业 4 家，进出口企业兼营 6 家。
（二）调研总体情况
1.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意识有所增强但主动性欠缺。在人民币汇率弹性不断提高、双向波动明显加大的新形势下，汇率波动直接或间接影响涉外企业的订单量和利润。调查显示，80% 的样本企业表示人民币汇率波动对其订单量和利润有影响，其中：30% 的企业表示影响在 10% 以上；50% 的企业表示影响可控制在 10% 范围内；只有 20% 企业表示基本无影响。面对日益增加的风险，样本企业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近九成企业表示暂未对汇率波动风险主动进行管理，大部分企业未设立汇率风险管理岗位，或未安排专人负责，在面对汇率波动时处于「听天由命」或「束手无策」状态，加强汇率风险管理的主动性明显欠缺。
2.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水平与企业规模、贸易类型有较大关联。货物贸易监测系统数据显示，荆门全辖名录内企业 542 家，其中：特大型、国际跨国公司 0 家，大型企业 1 家、中型企业 26 家，其余全为小微企业。调查表明，不同规模的企业对汇率风险管理水平存在较大差异：一是少数大中型企业依托企业集团的支持，具有汇率风险管理的意识和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开展外汇风险管理。二是个别中小型企业具有一定的风险管理能力。三是绝大多数中小微企业「无力」应对外汇汇率波动风险。
此外，贸易类型也与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有较大关系。出口型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意识较强，进口型企业其次，进出口兼营企业由于大多收支相抵反而汇率风险管理意识较弱。
3.大多数企业更偏好内生性汇率避险方式。调查发现，在应对汇率波动影响采取措施的企业中，70% 调整自身结售汇节奏，55% 调整商品售价或签订保价协议或提高预收比例，20% 采取跨境人民币结算，仅 15% 的企业选择购买外汇衍生产品避险（远期结售汇、掉期等）。虽然企业进行汇率风险管理的形式较为多样化，但仍以内生性避险方式为主，通过择期办理即期结售汇或者与客户改变相关合同条款的方式应对汇率波动风险，较少使用跨境人民币结算或者外汇衍生品工具。
4.对外汇衍生产品普遍接受程度不高且运用品种单一。调查显示，大多数企业都不主动选择外汇衍生产品作为汇率避险工具，认为制约自身利用外汇衍生产品进行汇率避险的主要因素（按重要性由高到低排序）分别是：不了解外汇衍生产品、无合适的外汇衍生产品、外汇衍生产品定价过高、银行办理外汇衍生产品门槛较高，且选择运用外汇衍生产品的企业中几乎全部选择远期结售汇，无期权、掉期等其他方式更加灵活的外汇衍生产品。这也导致荆门市远期结售汇与结售汇总额比例长期在低位徘徊，远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二、企业汇率风险管理存在的主要问题
为增强外贸企业汇率避险能力，近年来，国家外汇管理局荆门市中心支局积极发挥窗口指导作用，一方面加大汇率知识供给，通过政策宣讲、媒体宣传、上门辅导等形式，增强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意识；另一方面，引导督促外汇银行做深做细外汇服务，量身定做汇率风险产品，为企业减少汇率波动损失、树立风险中性理念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但这些措施多是碎片化、形式化的，目前只是治「标」，企业汇率风险管理仍存在诸多「本」的问题亟待解决。
（一）从企业角度来看，存在认识不够、措施不力、人才缺失等问题
1.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意识薄弱，认识有偏差。一是企业主动进行汇率风险管理的重视度不高，大部分企业将重点放在企业发展战略、市场拓展及产品研发等方面上，而忽视外汇业务风险、汇率风险，不主动进行汇率风险管理。二是企业汇率风险意识淡薄，认为汇率风险引起的汇兑损益是一种虚亏，并不构成实际损益。三是企业未树立汇率风险中性理念，存在「赌一把」的心态。大多数被调查企业未充分认识和理解保值理念，对套保工具认知仅限于把套期保值当做赚钱工具，认为套期保值是为了获得投资收益。还有部分企业将「赚/赔」当作叙做衍生保值类产品是否成功的唯一标准，习惯在事后比较套期保值汇率与到期即期汇率，若发现保值汇率劣于即期汇率，就会认为是套期保值行为带来亏损，而忽视了套期保值的目的是提前锁定成本，规避汇率风险的不确定性。
2.企业汇率避险措施效果不佳，难达预期。一是内生性汇率避险方式难以实施。内生性避险方式主要有自身调整商品价格、期限、结算币种等，这些方式主要取决于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行业地位和议价能力，而对于大多数中小企业而言，普遍行业地位不高、产品竞争力不强、企业话语权较弱，难以通过此类方式分摊汇率风险。二是企业利用外汇衍生产品的积极性不高。由于缺乏了解、成本较高、流程复杂、适用性差，很多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对外汇衍生产品望而却步。调查发现，很多中小企业由于宣传不够，对外汇衍生产品往往了解甚少，仅停留于识名阶段。而且企业叙做外汇衍生产产品一般均需缴纳 3%～5% 的保证金，小型企业比例更高，有一定的资金封闭周期，会对企业资金周转产生影响，灵活性较差。还有的企业缺乏财务自主权，受集团公司限制不能自主选择运用外汇衍生产品。
3.企业汇率风险管理专业人才缺失。企业管理人员外汇业务专业能力的高低对企业防范汇率风险起着决定性作用。对于经济欠发达地区的中小城市，由于企业规模受限、人员配备不足等因素影响，未专门设立外汇或者汇率风险管理岗位，大多是「老板说了算」或者财务部门人员兼任，甚至有些小微企业压根没有相关专业知识人才。这就带来两种结果：一是非专业人员难以对国际金融市场的形势进行准确判断，对金融工具了解知之甚少，则难以合理利用金融工具规避风险；二是非专业人员即使了解汇率风险管理的重要性，但由于对外汇市场缺乏充分的了解，缺乏专业的汇率风险管理知识和技能，也无法针对公司的实际业务情况提出有效的风险管理对策。
（二）从银行角度来看，存在汇率服务软硬件不足的问题
一是银行宣传汇率中性理念力度不够，宣传外汇衍生产品也未全覆盖。目前，只有企业咨询，银行才会顺便宣传汇率中性理念，没有专门通过制作宣传标语、发放宣传手册、上门服务宣讲、以及通过各种新媒体等方式主动宣传。加之银行的服务理念仍以大型企业、优质客户为主，外汇衍生产品宣传推介的对象多以这些客户为主，而对中小企业宣传推介较少。二是银行开展外汇衍生产品业务市场参与度低。据了解，荆门市 40% 的银行平均每年办理的外汇衍生品业务笔数在 10 笔以下，还有 60% 的银行近年来基本没有办理过外汇衍生品业务。银行受自身风险防范和市场需求小等因素影响，提供的外汇衍生产品品种不多，再加上地市分支机构缺少外汇衍生产品专业人才，限制了外汇衍生品业务市场发展。而且个别银行在办理外汇衍生品时还有低风险授信的要求，若企业在银行没有授信，将影响业务办理。三是银行间外汇衍生产品业务共享机制不健全，企业获得外汇衍生产品业务报价渠道窄。目前，银行之间外汇业务数据、市场份额、产品报价等信息还没有实现共享，各银行提供的外汇衍生品业务报价高低不一，企业在办理外汇衍生产品业务时希望花较低的业务成本，需要向各银行逐一询价，而企业获取合理的银行报价程序繁琐、效率低下、信息不对称，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企业办理外汇衍生品业务的积极性。
（三）从外汇局角度来看，存在外汇政策知识传导不畅的问题
一是外汇政策有效供给不够。由于基层外汇局业务人员专业知识有限、专业水平不高、外汇业务面不全等因素，基层外汇局在外汇政策有效供给方面存在不足；二是外汇局宣传汇率中性理念和汇率避险工具不够。基层外汇局主动组织开展外汇市场和汇率等方面的培训不多，督促银行发挥宣传主阵地的作用不够，深入企业面对面宣传交流较少，对中小企业和重点企业的辅导不足；三是推动现有远期结售汇、期权和掉期等外汇衍生产品制度落地落实不够。外汇局未制定外汇衍生产品制度的操作指引、业务场景等，不能更好地为银行、企业依法合规开展业务提供明确的制度预期。
三、提升企业汇率风险管理能力的对策和建议
（一）企业应从增强风险管理意识入手，多管齐下练好内功
1.切实提高汇率风险管理意识。一是企业提高汇率避险的主动性，将汇率风险管理纳入企业日常工作，并逐步将汇率风险管理战略纳入企业整体经营战略之中，合理规避汇率风险。二是要建立汇率风险管理部门，引进和培养汇率风险管理专业人才，打造专业化的汇率风险团队，有效规避汇率波动风险。三是要加大学习培训力度，学习国际上先进的风险管理模式。在结合自身实际的基础上，增加外汇交易产品的种类，拓宽规避汇率风险的途径。
2.牢固树立汇率风险中性理念。汇率风险中性是指，企业应把汇率波动纳入正常的财务决策，聚焦主业，尽可能降低汇率波动对主营业务及企业财务的负面影响。正确的汇率风险管理意识主要有几点：立足主业、理性面对汇率涨跌、审慎安排资产负债货币结构、合理管理汇率风险、以保持财务状况的稳健和可持续为导向、不以套保交易盈亏论英雄。企业应根据自身经营情况，建立一套科学适用的汇率风险管理制度，严格执行并监督评估；明确汇率风险管理遵循风险对冲的套期保值原则，套保目的是消除不确定性，而不是为了获得投资收益。
3.建立科学的汇率风险预警和管理机制。完善的汇率风险预警和管理机制，有利于企业选用最合适的避险方法和避险工具。企业应在实力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建立起自己的汇率风险预警和管理机制。一是主动搜集信息或及时与外汇局、银行交流沟通，持续关注汇率的走势和日常变动，掌握汇率走向信息，通过对影响汇率走向各个信息的全面评估，实现汇率风险预警和处理；二是在企业内部形成风险管理的一套科学流程，即从风险识别、风险报告、风险评估、风险处理都应该有相应的制度规定来加以约束；三是梳理业务流程，优化经济决策。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企业需要结合实际情况，将汇率风险管理机制投放到采购、销售、投资、融资等多个业务环节中，形成完善的汇率风险闭环管理机制。四是预提一定比例的风险准备金，从而在汇率出现较大波动时，可以作为企业的稳定剂，降低汇率风险对企业的冲击。
4.积极采取多样化的汇率避险措施。一是不断顺应形势提高自身抗风险能力。企业必须不断提升自身研发能力，通过生产高附加值的产品来提高产品质量和市场竞争力。同时企业可以采取规模化和纵向一体化的方式来增强自生的抗风险能力；二是做好风险敞口。做好风险敞口是我国外贸企业应对汇率风险获得更好发展的基本策略之一，有机会、有目的地做好风险敞口及其成本测算，有利于企业针对影响企业成本或收益的汇率变动做好充分地准备，有利于提高企业市场变化的应对能力；三是通过谈判争取更多地采用跨境人民币结算。采用人民币计价结算具有降低汇率风险、减少汇兑成本、节约外币衍生品交易费用、简化贸易手续等优点。四是加大使用外汇衍生产品进行汇率避险。企业应该根据自身实际情况选择合适的外汇衍生产品以达到套期保值的效果。
（二）银行应进一步优化服务，助力企业开展汇率风险管理
一是加强对涉外企业的培训和辅导。可通过客户沙龙、产品宣讲、专题研讨、上门服务等多种方式，积极发挥自身专业优势，有效引导并帮助企业树立正确的汇率风险管理理念，增强其对汇率避险产品的理解；二是加强外汇衍生产品的普适性和创新性。加大对中小企业的宣传力度，根据不同企业的不同需求，有针对性地为其提供「适销对路」的汇率避险产品。创新推出更加丰富的汇率避险产品，并逐步形成体系，为企业提供丰富的避险产品选择，充分满足企业多样化汇率避险需求；三是不断改进和优化外汇服务。利用人工智能、移动互联网等工具加强外汇衍生产品推广，发布更新汇率等外汇市场资讯、线上实时办理结售汇等，让企业更快捷、便利、有效地管理风险，也能有效降低企业的人力和时间成本，提升客户体验。同时对中小企业办理衍生产品费率给予优惠，降低保证金和银行授信要求，分摊企业汇率避险成本，培育中小企业汇率风险管理意识、增强运用外汇衍生产品避险能力。
（三）外汇局应进一步加强宣传引导，不断丰富外汇政策供给
一是加强汇率政策宣传，搭建银企对接桥梁。基层外汇局要充分运用各种媒体和形态，建立常态化的汇率政策、避险知识宣传机制，加强对银行、涉外企业的宣传和引导；定期不定期组织银企座谈会，让银行了解企业真实运营情况及业务需求，让企业更多地了解银行各类产品和服务特色，使银行服务更有利于涉外企业发展；二是探索构建银行间外汇衍生产品业务数据共享平台，培育竞争有序、健康稳定的外汇衍生产品业务市场。外汇局主导搭建外汇衍生产品业务数据共享平台，为企业提供报价合理、公开透明的外汇衍生产品信息共享机制，引导市场适度竞争，降低企业办理外汇衍生产品业务的门槛和成本，有效提升市场主体参与范围，提高涉外企业特别是民营小微企业的市场参与度和防风险能力；三是完善外汇衍生品制度和银行外汇业务审慎评估制度。积极推动现有远期结售汇、期权和掉期等外汇衍生产品制度的落地落实，进一步明确外汇衍生产品制度的操作指引、业务场景，为银行、企业依法合规开展业务提供制度预期。明确将银行办理外汇衍生产品业务纳入《银行外汇业务合规与审慎经营评估办法》，鼓励银行提高外汇衍生产品业务管理水平，积极推进金融创新、拓展客户范围，实施正向激励。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银行荆门市中心支行
作者 陈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