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上关键补丁 以监督推动治理
近年来，随着医疗卫生领域反腐败斗争的不断深入，医疗腐败问题背后暴露出的监督乏力等不足日益引发各方关注，围绕如何提高监督效能这一主题，近日，廉政了望·官察室记者连线多名专家和实务工作者进行访谈，尝试就相关话题作出有益探讨。
聚集薄弱环节，做实内部监督
廉政了望·官察室：公立医院是我国医疗服务的主体，从实际情况来看，当前，我国公立医院党风廉政建设存在哪些困难？作为内部监督力量代表的院纪委在作用发挥上还存在哪些不足？
欧力生（四川省人民医院党委书记）：从面上综合了解情况来看，公立医院的经济活动较为频繁，药品、耗材、设备、试剂等采购金额大、专业性强，多数采购是院内自行采购，廉洁风险较高。而公立医院的监督对象构成也较为复杂，有相当一部分医院职工并非中共党员，也非编制内，对这部分职工的监督管理，只能依靠医院自身的制度和劳动合同的约定。
此外，公立医院纪检组织建设普遍较弱，甚至有的医院没有设纪检机构，医院纪检组织在监督执纪的尺度、力度把握上还存在一定的不足，加之，医院工作人员主要是以医生、护士等专业技术人才为主体，医护人员日常工作任务十分繁重，有效开展廉洁教育的难度较大。
陈杰（四川省纪委监委第五纪检监察室主任）：结合各地案件查办情况而言，公立医院腐败具有涉案资金大、利益链条长、问题根子深等特点，一些典型案件暴露出医院领导、科室主任、医生、护士、库管、财务等众多人员均从中谋取非法利益。
院纪委作为医院内设纪委，本质上仍是医院的一个部门，人、财、物都要受到医院领导班子成员和相关部门的制约，与监督对象在「一口锅里吃饭」，这种「自己人监督自己人」模式，必然导致监督动力不足和「拳脚」施展不开的问题。另一方面，内设纪委没有监察权，只能查处违纪案件，对发现的违法犯罪等重大案件需要依靠上级纪检监察机关指定管辖，调查措施非常有限，形成「不敢腐」的震慑能力不足。
廉政了望·官察室：针对上述监督的难点和痛点，在完善公立医院内部监督机制、提升监督的精准性和有效性上，可作出哪些积极尝试？
庄德水（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做实监督机制可在宏观层面开展相应的探索，更重要的是，要在微观方面进行方式创新。要提高监督效果，首先要树立监督的意识，纪检监察机构要敢于监督和善于监督，现在怕的就是纪委抹不开面子。
其次，要创新监督的方式，现在仅靠参加会议、日常谈话提醒等进行监督是不够的，可充分运用大数据的方式提升监督的效能。比如，医院的招标采购、治理过程等都是有数据流程的，包括对病人全流程的诊疗也是如此。可对这些最基本的医疗数据和信息进行综合性的分析，从中找到医疗领域的腐败风险点。针对这些风险点，出台相应的制度规范，在完善制度的同时，加强日常监督，把监督贯穿于日常诊疗、采购等全过程。
欧力生：要提高监督效能，就要努力做到权威性、针对性和专业性的有机统一。公立医院实行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党委的监督自然最有权威。自 2019 年起，四川省人民医院党委在四川省委巡视办的指导下，率先在全国公立医院探索开展院内巡查，对行政后勤部门、临床医技科室和直属单位开展全方位的政治体检，从实际效果来看，被巡查后的各单位在党的建设、学科发展、运营效率各方面进步明显。
其次，监督要突出重点，省医院纪委针对医院主要的廉洁风险点，建立「五项抽查」制度，即由纪检监察室、审计部、医务部、法律事务部等部门，按一定比例对招标采购项目、财务报销凭证、科室耗材使用、医疗核心制度落实情况和经济合同进行随机抽查、点评，仅去年通过「五项抽查」查纠问题 300 余个，推动多项制度落地落实。
此外，医疗行业具有很高的专业壁垒，外人不容易发现问题。为提高监督的专业性，在对医院政府采购项目进行事后监督的过程中，我们大胆创新方法，邀请过去参与医院招标代理机构遴选中的「落选者」点评目前与医院合作的招标代理机构的工作情况，他们监督动力强、监督能力高，仅第一次点评政府采购项目 13 个，就发现问题 71 个，有效帮助我们找准了症结。
探索派驻监督，从外部传导压力
廉政了望·官察室：在做实内部监督的同时，当前，各地在深化公立医院纪检监察体制改革等方面都进行了一定的探索。在此过程中，应注重把握好哪些关系和重点，才能更好释放改革效能？
庄德水：深化派驻纪检监察体制改革作为一种新的制度探索，其核心就是要加强上级对下级的领导和对工作的指导，以更好发挥纪检监察机构的整体治理效能。派驻纪检监察组织要发挥作用，重点是要把派驻的权威和驻在的优势发挥出来，避免纪检监察机构受到驻在医院各方利益的影响和束缚，能够运用派驻的权威性来推动监督工作的开展。
在此基础上，考虑到医疗领域的专业性特别强，派驻纪检监察机构在人员配备上需要有相应的专业背景和知识作支撑，也只有这样才能更加精准有效地开展监督工作。
当然，借鉴现在纪检监察机关常见的「室组地」工作模式，一些地方也在探索运用「室组院」的方式来整合力量，这些都是一些积极的尝试，从外部引入监督压力来弥补内部监督力度不够的问题，其最终目的都是要进一步改变原有的监督资源配置，关键点在于把上级监督、同级监督有效整合在一起，从而对医院形成有效的监督和管理。
陈杰：主要可把握好如下两个方面。第一，要立足实际、量体裁衣。公立医院的领导体制较为复杂，主管部门各有不同，在这种现实条件下，要特别注意顺应当前的管理领导模式进行纪检监察体制改革探索，以争取各级主管部门的配合和支持，避免出现纪检监察领导体制与公立医院的领导体制「两张皮」，导致纪检监察部门「自娱自乐」的问题。
第二，要因院施策、突出差异。从四川情况来看，公立医院的规模差距较大，如省人民医院有职工 7000 余人，规模体量远大于其他公立医院，监督对象人数多、廉政风险点多、发生重大案件的概率相对较高，对纪检监察机构的监督和办案能力有更高的要求。因此，在纪检监察体制改革中，要综合考虑公立医院规模、政治生态、纪检队伍力量等实际情况，有针对性地采取不同的对策措施。
强化人员选配，以深化改革释放治理效能
廉政了望·官察室：无论是内部监督还是外部监督，最终都需要一个个具体的监督者去开展工作，考虑到医疗领域对监督的专业度要求非常高，对此，在监督人员调配使用、能力培养建设方面，可以做哪些方面的探索和思考呢？
欧力生：从四川省人民医院实际情况来看，我们主要在开辟源头「活水」和加强实践锻炼上做了一些尝试。近年来，院党委坚持把纪检干部队伍建设作为全院干部工作的重点，近三年先后从市州纪委监委选调具有纪法工作经验的 5 名同志加入省医院纪委队伍中，其中绝大多数有在省纪委跟班学习、协助办案的工作经历。
同时，根据纪检干部的学习经历和工作经历，将干部分配到与自己学习工作经历相符的岗位上，人员结构上既有懂医疗业务的同志、又有懂日常监督、执纪审查、审理、宣传、法律的同志，如此便能够充分激发纪检干部的潜能，发挥干部配置的最佳绩效。
在加强专职纪检干部建设的同时，我们还注重选好配强党支部纪检委员，通过编制工作手册、开展全员培训等方式，推动纪检工作落实到党支部和基层工作一线。
陈杰：首先加强公立医院纪检队伍建设不是医院自己一家的事情，地方纪检监察机关在其中也要发挥积极作用。应加强人员培训，把公立医院纪检监察人员纳入地方纪委监委纪检监察干部培训体系，纳入年度培训计划统一培训，特别注重办案能力提升培训，通过参与重大案件查办提升能力。
同时，要打通人员交流渠道。对于实行派驻的公立医院，其派驻纪检监察组人员纳入派出纪委监委机关人员统一调配，实现循环流通。此外，还可以探索开展针对性抽调，当前纪检监察机关干部中，不乏有医院从业经历或医学教育经历的同志，广泛遴选、抽调其中积累了一定工作经验的同志到派驻公立医院纪检监察组工作，可以较快速提升公立医院的纪检监察力量。
廉政了望·官察室：监督只是推动医疗行业实现标本兼治的重要一环，在此基础上，还可以从哪些方面继续发力？
陈杰：结合当前「三不腐」一体推进的工作理念，要做好公立医院的监督工作，纪检监察机关要把采购领域及其延伸出来的大处方、泛耗材、过度诊疗、欺诈骗保等问题作为监督重点，查处窝案串案，挖出背后「黑手」，通过深化以案促改、以案促治，把监督、查案、治理有机贯通起来，以此推动国家关于药品、耗材和设备采购制度的优化、改革，以改革的治理效能推动医疗行业实现标本兼治。
庄德水：从长远情况来看，要治理医疗领域的腐败问题，还必须通过改革整个医疗体制来加以完善，有关腐败问题的发生往往就出现在体制机制改革不到位的地方。要最大化提升监督的工作效能，就应统筹推进医疗领域的纪检监察体制改革与医疗体制改革，把相关改革整合到一起进行综合施策，这样才能更好发挥纪检监察机构的监督作用，通过监督保障医疗政策的有效落实，从而让老百姓享受到更优质的医疗服务和资源。
作者 杨智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