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讨」村长白彦民

作者

白彦民说“自己是个好官”,但在乡镇领导心中他是个不按规矩办事的村干部,在不少村民和媒体眼里,白彦民则是个倔强但偏执的小村长。他曾轰轰烈烈地给村里修路,欠下几十万的债务,走投无路,跪在郑州街头写血书,向路人讨借钱款以继续为村里修路,就此叫响了他这个全国最牛的“乞讨”村长。
“有些话说不出来,农村修个路太难”
2011年12月20日,中州大地河南已经北风呼啸,省城郑州虽是个大晴天,但太阳出来前的冷雾和寒风使得白彦民只得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
他是河南灵宝市函谷关镇白家寨村村长,今天却在郑州街头铺了一大块白纸,上书“为村里修路借钱”字样。他在白纸上跪了几个小时,讨到135块钱,其中有100块还是来采访的记者给的。
有人说他是作秀,有人则深表同情。白彦民道出了原委:白家寨村有两处陡坡路,总计270米左右,是村里的主干道,一到下雨天就会有人摔倒,“村里每年都有人摔坏胳膊、摔断腿”。换届选举时,他承诺如果当选新的村主任,就修好路。由于镇里没人管,他是自筹资金修路,现在还需3万元。为证明他所言不虚,白彦民从包里拿出了村里的公章。
一个中年路人用异样的眼神打量起了老白,说:“村干部还没钱?骗谁啊?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捐给你?”
白彦民随即咬破手指,用一点点血写在纸上的“永不贪污”并不清楚。他把冻僵的手指咬扁了,依然挤不出较多的血,他突然嚎啕大哭。
“就是心疼,我猛然觉得心里压力过大,对政府、社会,对有钱人、干部那种情绪就发泄出来。”白彦民趴在那块“情况说明”上,嚎了半分钟,声音特别大。两分钟后,血稠稠地流出来。围观的老年人都说“别写了”,胆小的年轻人则跑开了。
后来,白彦民被镇政府劝回了村子,白彦民很自豪,因为他听说,村里人看到电视里的自己,男男女女都哭。“1976年毛主席死的时候,我们这些小孩都哭,那是真的哭。这以后,我们村里人除了自己家的事,没有为哪个干部哭过。”白彦民觉得,即使现在自己死了,也很满足。村民们聚在一起讲话,也是见到白彦民就夸:这是我们村的“焦裕禄”,因为白彦民曾把一段土路修成过水泥路。白彦民也很自得,在他心目中,“焦裕禄”是当干部的标尺。
但村民们却始终认为村长不应该去省城乞讨,白彦民则自认是没办法,他只是想用跪的方式希望大家借钱,他不是以此为生活方式的。白彦民很要强,只要有人提起乞讨这个话头,他马上就会激动:“我已经3次当选村委会主任了,大家选我是信任我,既然我答应大家当选后修好那段路,就要兑现承诺,就要想办法。有些话说不出来,农村修个路太难。”
上省城找帮助,这不是新招,白彦民在以前就用过。2009年1月19日,他就曾到过郑州筹款,那次是为了村里一位身患重病的孩子,用鼻子蘸墨写字。当时他就慷慨表示过:“我写的字,大家可以看着给钱,给多给少都行,上面有我和村委会的印章。等将来村里有钱了,凭这些字,我们会把钱还给大家。”白彦民的话感动了不少围观者,大家纷纷掏钱购买。
“我这么做,有点像张作霖”
白家寨村地势比邻村高,土质和光照没有邻村好,就算种出来了便宜苹果,也运不出去。2006年,一辆载重20吨的山东货车开到村口,在距离村子20米处的十字路口,拐不过弯,只能空着走掉了。
这件事对白彦民震动很大,修路迫在眉睫。2008年他当选村长后,便把进村的路修通,2011年他又一次当选,第3天就开始着手修路。
此番到郑州乞讨,白彦民只准备讨借3万块,为了修两段路,加起来270米的土坡坡。可白家寨村支委杨书记却认为,白彦民的修路行为没有通过村委会、支部会、村民代表大会,也没有通过“4+2”工作法程序的确定,是出风头,属私自行为。
灵宝市函谷关镇负责公路工作的刘副镇长则表示自己并不知情。他说,“根据‘十一五’规划,村村通在2009年就完成了,已经验收。村民修路是需要经过村民大会、镇相关部门参与的,否则程序就是不合法。”
白彦民承认,自己“不开会”是不对的,不过坚称从上世纪80年代到现在,关于这条路开的会不下十次八次,每茬干部三五年,至少经历过三任干部,开会开半天也说不出结果,大家互相推诿,最后一点劲头也没了。
“我这么做,有点像张作霖,说一套,做一套。但我是为了村里人做事,每次都是我一个人……现在我做成了,凭你到哪里去问,老百姓没有人说我错的。” 白彦民说。杨书记对白彦民的评价并不好,他说:“老白曾在灵宝市跳楼自杀,性格有问题,想到啥就干啥,从来不顾及同行、领导感受。白彦民曾写过检讨并保证书,即以后‘尽量不增加村里负担;尽量跟党支部保持一致,开会研究;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起码不能采取过激行为’。”
2009年4月底,修好进村路后,白彦民到灵宝市新区开了一个“中医自然疗法培训学校”,争取到6万元的投资,却因为有讨债的上门,不得不抽出两万先还债了。余下4万元,两万用来买学校所需物品,然后,“资金链就断了”。债主收回摊子,白彦民也没了法子还欠债,逢年过节便只能出门躲债。连续几年正月白彦民都不在家过年,前年腊月二十三,债主在镇政府还对他拳打脚踢的,但白彦民认了,“自己欠了錢,债主怎么做都是合理的”。
“我其实是个很贪心的人,我贪权”
在乡镇领导那里,白彦民的名声不好,总是跟麻烦制造者沾边。关于这次事件,镇里要求白彦民把对政府的影响降到最低,为此,杨书记已经带着村里党员干部捐了5000块钱,而村民家家户户也要捐钱。
2008年以前,白彦民也是个经常上访的主儿。1999年,他了解到国家政策是“种苹果树的地收特产税,种小麦的地收农业税”,而当地两税都收,他就带着村民抗税。他也曾在2002至2005年做过一任村长,把村里的“假党员当上支部书记”的事情捅到了省委组织部;村里没书记,乡里要指派代书记,但乡干部愿意来白家寨跟白彦民共事。此外,他还有诸如试图跳楼之类的过激行为,饱受诟病。
但白彦民家穷。自家院子的土门5月时被连日的雨水冲垮了,至今就敞着院子。家里有个硬沙发,是5块钱买的二手货。
房子是2004年盖的,半边墙砖还裸着,未糊上水泥。白家原本是土房,没钱盖砖房,只因为那一年乡里开会时,有乡干部不点名地说:有些村干部自己连简单的一个房子都没有,怎么能带领群众致富呢?白彦民被刺痛,但也无从辩解。
从2008年再次当选到2011年成功连任,白彦民总不忘“口头培训”村干部:“当咱们村的干部是要吃亏的,因为我是一个愿意吃亏给村里办事的干部。你可以去领工资,但我不用你。3年很短,再选举的时间,老百姓把你选下来,你就会很惨。大家都知道你这么坏这么不负责任。”
白彦民很负责任。村委会的公章他时刻带在身上,走在路上碰到村民有事需要处理,他就掏出来。有乡干部取笑他,成天带着“屁股章”。
村部里的黑板上,几十多天前选举的计票栏还没有擦去,白彦民得213票,另一个候选人得125票。不知为什么,白彦民的名字上面却被打了个大叉叉。村部门口原本挂着3块牌子,从左向右依次是村民监督委员会、村民委员会以及党支部。如今,独独中间那块牌子也不知被谁给摘走了。
“人上世以来最大的特点是贪,每一个人都有‘贪’的思想,我其实是个很贪心的人。我贪权,本来应该开会,但我把书记晾在一边——可我贪权(是)为老百姓做事。”
去年底的这次竞选,第3次当选的白彦民早已不像以前那样,挖空心思承诺,为村民描绘不着边际的美丽愿景。他觉得平时跟老百姓说话,就已经把承诺包含在里面。比如修路这事,一直跟大家说,那就一定得修,没钱就是“不要人格”乞讨也要修,否则没脸见百姓。
2011年12月27日,修路所需的3万元缺口已经凑足,施工正在顺利进行。但以后会怎么样,白彦民心里没底。他的盘算是,如果那之前欠下的外债没着落,加上自己今后不当村主任了,或许只能举家搬迁。他惟一自信的是,自己已经是全国知名的村主任了,到时候养活家人乃至还债,都不成问题。(综合《南方人物周刊》、《都市快报》、《新京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