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斌：铜胎上的「嵌珐琅」

北京是中国景泰蓝的发祥地，也是最为重要的产地。北京景泰蓝以典雅雄浑的造型、繁富的纹样、清丽庄重的色彩着称，给人以圆润坚实、细腻工整、金碧辉煌、繁花似锦的艺术感受。景泰蓝工艺的艺术特点可用「形、纹、色、光」，四字来概括。一件精美的景泰蓝器皿，首先要有良好的造型，这取决于制胎；还要有优美的装饰花纹，这决定于掐丝；华丽的色彩决定于蓝料的配制；辉煌的光泽完成于打磨和镀金。所以它是集美术、工艺、雕刻、镶嵌、玻璃熔炼、冶金等专业技术为一体，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深刻文化内涵，是最具北京特色的传统手工艺品之一。

有不少非遗从业者都是家族式传承，因为从小接触而喜欢这门技艺，王海斌也不例外。自幼在家族景泰蓝工厂嬉戏，奠定了他对传统工艺的热爱。2009 年大学毕业之后在外历练，辗转于大江南北，接触过各个地区风格迥异的艺术作品。2012 年进入家族工厂，在工厂精研各道工序，对各道工艺熟练掌握，并制定出一套完善的管理体系。

家族式传承是一把双刃剑，对于王海斌来说亦是如此。当被问到家族式企业对他而言有哪些利与弊，他坦言道：「家族式企业好处就在于它有非常完备的流程。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自然学习技艺会更加方便一些。弊端就是在现在的管理上，因为是家族式企业，在管理决策方面会和老一辈人产生思想上的分歧，但要想实现自己的想法并且兼顾上一辈人的思想就需要花一些时间去找一个平衡点。」

辗转于大江南北的经历让王海斌充实了自己的眼界，在四处考察、学习之后，吸收了各家之所长，回到自家工厂进行工厂改革。他说：「接管公司之后，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管理上，首先就是把景泰蓝的每道工序都进行了一定的改进。景泰蓝是一个工序繁复的手工技艺，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工序都必须还是纯手工。但每道工序都有不同的人来完成，这就意味着每一个人都不能出错，但凡有一个人出现错误，整个产品就是一个废料。制作景泰蓝的工人们大多是年龄稍大一些的人，他们大多数还依旧沿袭着最早的做法，但会有一定的弊端，所以我会在每一道工序上都进行一些改进，例如在物料配比上等。」

在景泰蓝的创作上，王海斌也一直在汲取大师们的长处。他认为，每一位大师所擅长的地方都值得去学习，都可以在不同的大师身上得到一些启迪。王海斌说：「尽管企业在河北香河，但来北京是常事。来北京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和非遗从业者探讨设计，探讨合作，探讨未来与发展。也会去看一些大师们的作品寻找设计的灵感以及学习大师们之所长。像张同禄大师被誉为『中国景泰蓝第一人』，他所创作的作品都会给人富丽堂皇之感，但每一个细节却又都细致入微。戴嘉林大师被称作『中国景泰蓝色彩第一人』，顾名思义，他非常善于使用色彩。戴大师的色彩运用得非常大胆，但又不失庄重。在这方面非常值得学习借鉴。钟连盛大师是国家级景泰蓝大师里最年轻的大师，他的设计以简约、抽象着称，非常具有现代感和现代气息，并且他的作品非常鲜明，让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大师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鲜明的特点，他们所创作出的作品也都很有代表性，所擅长的地方都值得借鉴和认真研究，对我自己的设计也有一定的影响。」

博物馆中的景泰蓝摆件随处可见，整体给人一种富丽堂皇之感，足以看出皇家御用产品的庄重与辉煌。如今的景泰蓝早已不是曾经的皇家御用产品，仅仅只是摆件不足以满足当今的市场需求，因此它想要在市场上生存下去就注定要走上不同寻常的路。

对于非遗技艺的传承问题是每一个手艺人每天都在面临的问题。传承需要人，但传承更需要有物。目前的景泰蓝在制作方面依旧偏向于大型的摆件，用王海斌的话来说就是实用性并不强。不同的年代，对于一个产品的需求都会有所不同。之所以现在大型的景泰蓝摆件没有太多的需求，王海斌给出了几点解释。他说：「首先就是价格。景泰蓝的制作都是纯手工制作，并且每一道工序都不是一次就可以完成的，它需要多次重复的去完成。从制胎开始，就要不断地经过烧制、敲打等。然后再进行掐丝、点蓝、打磨。每一道工序都是繁复的。这里面就包括人工、材料等诸多成本，现在一件大型的景泰蓝是非常贵的，动辄几十万、上百万，这不大符合目前的需求市场。第二则是不符合现代人的审美。景泰蓝给人的感觉是富丽堂皇的，但现代人追求的是简约、简单的东西。景泰蓝首先在颜色上就纷繁复杂，再加上它的体积庞大，只适合摆设，所以年轻人是不会把这么一件作品搬回家，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去某一个展览或者是博物馆去观赏。」

一门技艺能够永久地传承下去，就要让这门技艺重新回归到人们的生活中，让所有人都能重新去了解它、喜欢它、尊重它。王海斌说：「事实上，让景泰蓝回归我们已经在做了，包括很多的大师也在做。那就是实用器，例如盘子、碗、首饰盒、烟灰缸等。这些已经先一步进入到人们的生活中去了，但这些实用器有一个弊端，就是安全性是否有所保障。因为使用了蓝料，而在制作这些蓝料的时候会加入一些有害物质，但在专业的检测下，这些物质经过高温焚烧已经微乎其微，所以并不需要担心它存在安全隐患的问题。」

王海斌想做的远远不止这些，作为一名企业的决策者，他对于景泰蓝工厂是这样规划的。他说：「企业未来计划走多元性发展道路，主要是以景泰蓝和花丝镶嵌的生产为主，再针对不同行业做一些尝试，例如景泰蓝与家具结合等。景泰蓝也可以尝试一些技术突破，争取可以将景泰蓝的一些壁垒打通，能够通过机械技术取代一部分手工，这样可以让景泰蓝的从业者减轻一定的工作量，同时也可以解决景泰蓝出活慢以及成本高的问题，让产品更加亲民。除此之外，还要提升景泰蓝本身的品质，通过釉料的研发，使景泰蓝的釉料能够更加优质。因为从目前情况看，意大利的珐琅料、日本的七宝烧料它们的质感都要优于我们的景泰蓝釉料，如果可以在釉料上进行改变的话就会使做出来的景泰蓝作品更加精致美观。」

作为景泰蓝非遗技艺的传承人，自身能力的提升也至关重要。王海斌坦言道：「我个人在这个行业里算是年轻的一代人，应该踏踏实实一步一步地走，因为我已经非常确定景泰蓝就是我的终生事业。我需要让自己更进一步，出一些好的作品，去参加评比，让自己提升。做一些区别于现在大部分的景泰蓝作品，做出自己的特色与个性的代表作品。」

对于未来的景泰蓝文化是每一位从业者都非常看好的。这种看好是国家对于文化保护的力度与日俱增，让每一个从业者都拥有了自信。关于未来的景泰蓝王海斌更倾向于结合型创新产品。他说：「结合型的创新产品一定程度上更加符合市场需求并且可以更加广泛地被市场接受。其实结合的原因很简单，景泰蓝的受众群体很小，知道它的人寥寥无几，但知道家具、瓷器、铜雕、金银的人非常广泛。我们希望可以通过景泰蓝非遗技艺的文化注入，让一些被广泛认知的东西能够焕发新生。同时也可以让更多的人了解景泰蓝文化。随着产品的售卖，使景泰蓝的文化知识得到传播，从而带动景泰蓝一个行业的发展。行业发展好了，也就意味着这门技艺留存下来了。」

手工艺人坚持下来并不容易，而从事纯手工技艺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像景泰蓝行业全国从业者大概有两千人，并且他们的岁数都相对较大。但一个行业如果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也就很难有大的发展，甚至面临着消失。因此需要让景泰蓝重新回归到生活中，让年轻人能够从这个行业实现自己的价值与需求，可以留在这个行业。王海斌希望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尝试改变一些不好的现象，用他的话说就是：至少自己做一点努力。一个行业的发展就是每一位坚守的手艺人的努力叠加在一起的结果。它堆积着精神、文化、匠心、喜爱……也正是有着这么一群人，才得以使历经风雪的文化留存下来，让人们的精神世界五彩斑斓。

作者 张晓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