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尼:冰球女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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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盟东区人队的布莱尼。

贾斯汀·布莱尼是一名在嵴椎伤病方面颇有研究的博士,在加拿大有一家健康中心。对那些了解布莱尼和她非凡经历的人来说,这位博士的成就远不止于此。

12 岁时,女孩布莱尼在男子比赛中登场,参加了多伦多青少年冰球联盟的比赛,但马上被剥夺了参赛权。整个青少年时期,她都在为此斗争,最终捍卫了自己的权益。

打球受阻

1985 年春天,12 岁的布莱尼在多伦多的家里写了一封信,详细说明她想和男孩们一起打冰球的原因。信中写到:「多伦多的女子青少年冰球联赛只有两个级别,比赛数量只有男子的一半。我想参加更多冰球比赛,但是没有资格。男子青少年冰球联赛的球队总是说『你足够好,我们希望选你,但你是个女孩』。」

哥哥大卫正和朋友们在屋外练球,她和妈妈卡罗琳把信读了一遍,然后寄了出去。卡罗琳是两个孩子的单亲妈妈,这封信将导致布莱尼与加拿大冰球最强大组织的对峙。

布莱尼从 7 岁起打冰球,家人希望她能玩一些女孩的项目,比如花样滑冰和体操。然而没过多久,妈妈意识到女儿想要更多。布莱尼说:「我很快觉得花样滑冰无聊,教练让我在冰上滑『9』的形状,我认为我做得很完美,但却重复了几个月。」妈妈知道女儿的性格,她会按照大人告诉她的去做,但不会永远听话。当妈妈问她还想干什么,布莱尼立即回答:「我想像哥哥一样打冰球。」

起初,妈妈拒绝了,因为身边的女孩都不打冰球。布莱尼很不满,她说:「我一直抱怨,最后妈妈同意了,给我找了一支由女孩组成的冰球队。」布莱尼加入了野猫女子冰球队,这是当地新成立的女子冰球协会的球队。她说:「我从花样滑冰开始学习滑冰,滑得很快,但我的冰球技术却很糟糕。我不懂规则,很快,哥哥帮我弄懂了。直到今天,我的冰球技术仍然比较粗糙,但我有的是力量。」

大卫和他的球队训练时,布莱尼会跟着一起训练。有时教练让她和男孩们一起上冰场。她是天生的后卫,强壮、速度快、拦截出色。但和女孩们一起玩耍时,她的力量和攻击性就显得不合群。布莱尼想和对手上身体,在对抗中让对方失去球权。这在男子比赛中很常见,但在女子比赛中是不允许的。

冰上风采
13 岁的布莱尼

布莱尼说:「女子冰球比赛是技巧的角逐,但技巧并不是我的强项。我喜欢和男孩们一起打球的攻击性,但和女孩们打球时,这会导致处罚并让她们生气。」渐渐地,布莱尼想像哥哥一样打球,「他有机会参加更多的比赛,比赛时间也更长,教练们更多地参与其中」。

哥哥得到的优待不止于此。他所在的球队拥有更好的装备,加拿大冬天十分寒冷,他们的练习时间是下午,在室内进行。布莱尼与女孩们的训练是早晨,在室外冰场进行。她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有时不得不穿上妈妈的外套,努力让注意力集中在比赛上,忽略寒冷。布莱尼对冰球充满激情,在女队里越来越格格不入,她的解决方案显而易见,就是在男队里为自己赢得一席之地。

哥哥赞成布莱尼的想法,他已经看到妹妹在男队里融入得有多好。妈妈也基本赞成,尽管一开始对女儿的想法很抵触,但也看到了她在冰场的出色表现。然而,说服其他人就是另一回事了,非常艰难。

布莱尼说:「我去参加一些男队的选拔赛,他们会说『我们不招女孩』,也不让我尝试。有时我去参加试训,他们会让我试试,但只是为了安抚我。他们给我一些破破烂烂的装备,冰鞋里甚至没有鞋垫。有的领队说得很直白,『我们无法保证你不受伤』。但是当我踏上冰面,我知道这是属于我的地方。」

困难还不止于此,她所在的安大略省冰球协会不允许混合性别球队参加当地青少年联赛。未成年男性和女性的混编队伍只能打到 12 岁,之后就各自组队。这些规则阻碍了布莱尼,她决定改变这一现状。

她写信寄给多伦多最大的报纸《星报》。信的最后写道:「 有人可以帮助我吗?我希望别人只根据我的实力来评判我。」1985 年 5 月 5 日,这封信被发表,几天后电话响了。

对抗不公

路易斯·卡奇曼为《星报》报道冰球已有 30 年,是 4 个孩子的母亲。她的孩子都打冰球,她也一直在为想打冰球的女孩创造条件。

卡奇曼回忆说:「如果有人在冰球方面遇到问题,我会尽力帮他们解决。我希望孩子们能够在冰球中获得最好的体验。」她不认为女孩和男孩一起打球有什么问题,「我小时候也喜欢和男孩们一起运动,我不明白为什么布莱尼不能,于是决定提供帮助」。

律师安娜·弗雷泽同意为布莱尼辩护,而且是免费的。母亲卡罗琳说:「她的勇气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她和女儿相处得很好,而且她这么做是为了推动冰球,不是为布莱尼个人。」

弗雷泽面对很大的压力,她从事法律工作才 5 年,却将与加拿大最强大的冰球组织较量。她知道,将运动项目分为男子和女子不是性别歧视。全球大多数运动从青少年时期开始都是按性别区分的,因为男女之间存在体质差异,需要在运动中区别对待。但是,当一个女孩在同龄人中足够优秀,为什么不允许她参加男子比赛?

1985 年 9 月 11 日,该案开庭。弗雷泽提出了两个理由:第一,布莱尼是一名出色的冰球运动员,想要的不只是女子方面的成绩。第二,她被一支未成年男子队伍选中,因为她足够优秀。未成年女性参加体育运动应该根据她们的实力来评判,不应该因为性别受到阻碍。

现在的布莱尼参加业余赛事。

该案得到了艾比·霍夫曼的支持。1956 年,9 岁的小姑娘霍夫曼在多伦多一支男子队伍打冰球,5 个月后因为球队单一性别的规则被迫离队。她转向田径,8 次获得加拿大 800 米冠军,保持全国纪录长达 10 年,并 4 次参加奥运会。1981 年,霍夫曼成为加拿大第一位女性体育部长。她的话意义重大:「20 世纪 60 年代初,当我投身田径时,女子项目的最长距离是 800 米,马拉松更是闻所未闻。当时流行的说法是女性不能参加马拉松比赛,因为这会损害她们的健康。」

安大略冰球联盟表示,女孩和男孩差异太大,无法一起打冰球。将女孩和男孩分开,实际上是在帮助那些想要打冰球的女孩。如果男女混编,女孩们会得不到机会。

1985 年 9 月 25 日,法庭宣布布莱尼败诉,法官认为安大略冰球联盟提出的论据更有力。对布莱尼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她的生活因此受到影响。

消息传开,她面临着冰球界的强烈反对。妈妈说:「在学校里,没有人坐在她旁边,她的朋友们说:『我们不能再和你一起玩了,你疯了。』」

不屈不挠

1986 年,布莱尼的处境变得很糟糕。她已经习惯了在公共场合的不适,有人瞪她、骂她,甚至向她扔东西。进地铁站的时候,甚至有人将她推倒。她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心理遭到重创。她说:「我没有告诉家人,不想让妈妈担心,我对这种事的发生感到羞愧。」

不过,布莱尼也得到了一些支持。她曾短暂加入多伦多奥林匹克男子队。球队发表了一份声明:「我们希望每个人都知道,我们仍然将贾斯汀·布莱尼视为队友。」

这年 1 月 22 日,13 岁的布莱尼再次上诉,这次的材料包括一些新论据和艾比·霍夫曼的陈述。4 月 17 日,法院做出了对布莱尼有利的裁决。布莱尼说:「得知胜诉,我很开心,我又可以去打冰球了,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安大略冰球联盟提出上诉,官司打到了加拿大最高法院,在首都渥太华开庭,距多伦多约 480 公里,只有布莱尼和律师弗雷泽到场。

布莱尼说:「法庭一侧有一大群人,另一侧是弗雷泽和我。我不得不假装微笑,假装我很坚强,尽管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实话,在内心深处,我感到非常孤独。」

值得庆幸的是最高法院驳回了安大略冰球联盟的上诉,同意修改女性和男性未成年人在体育运动中被区别对待的相关法律。此时,布莱尼加盟了一支新球队,被允许与男孩们一起参加联赛。

她等不及了,第一场比赛将在多伦多市中心的圣迈克尔体育场举行。布莱尼说:「那是我喜欢的一块场地,我已经穿上装备准备比赛了,但卡奇曼把我叫出了更衣室。」卡奇曼把布莱尼拉到一边,告诉她:「你还是不可以上场。」

原来,安大略冰球联盟钻了法律的空子,他们允许让布莱尼在球队中,但禁止她出场。布莱尼非常确定自己最终会获得胜利,但这意味着她必须回去打官司。安大略冰球联盟提出让步,让布莱尼成为特例。她可以参加比赛,但以后不允许任何女孩参加比赛,除非她们每个人也为自己而战。布莱尼立刻拒绝,她说:「在我心里,每个人都有机会,我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我。」

官司进入了拉锯,布莱尼仍然无法和男孩们一起打球,有些筋疲力尽。直到 15 岁生日前几周,她才听到了想要的结果。经过 3 年的漫长诉讼,她终于锁定了胜利。此时,她刚刚被一支叫做东区人队的新球队接纳。

布莱尼与队友在一起,右一为丈夫布莱克。

1988 年 1 月 15 日,布莱尼到达赛场,径直走向自己的更衣室。她身着东区人队黑黄相间的球衣,正面印有老虎图案,背面印有她的号码 55。换好装备后,所有队员聚集在男子更衣室里,聆听教练发表鼓舞士气的讲话。当球队走上冰面时,人群中响起了欢唿声。

比赛开始。布莱尼起初有点紧张,出现了一些失误。场边观众的评论让她感受到了压力 ──「她不属于这里」「你怎么敢让她从你身边经过!你怎么敢让她阻止你!」经过艰苦的比赛,东区人队以 1 比 3 落败。妈妈和哥哥在场边看完了全程。妈妈说:「我很兴奋和自豪,她坚持下来,开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先例。」

当地报纸写道:「球队输了,布莱尼赢了。」此后几周,对布莱尼的关注仍在继续,人们争论这对冰球运动来说是一次飞跃还是倒退,之后就冷了下来。布莱尼努力恢复正常生活,继续和男孩们一起打了几年,但是仍然有人试图阻止。十八九岁的时候,她决定回到女孩的冰球中去。

正直人生

如今,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女孩只要愿意,不难参加男孩的比赛。2015-16 赛季,近 100 名未成年女性参加了当地男子青少年冰球联赛。多年来,布莱尼仍然热爱冰球。她后来成为一名职业冰球运动员,推动加拿大女子冰球联赛的开展,加盟布兰普顿雷霆队。退役后,她在多伦多大学读书,考取博士学位,成为一名研究嵴椎伤病的学者,并成立了自己的健康中心,帮助伤病运动员康复。工作之余 ,她在一支业余球队继续打冰球。

她的丈夫布莱克说:「直到现在,布莱尼仍是一个在场上很执着的球员。有一天,我和儿子所在的球队与布莱尼所在的球队碰面了。儿子看着我说:『妈妈在冰上真狠。』」

布莱尼说:「我的孩子们听过我的故事,我尽力教导他们正直地活着,以正确的理由做正确的事,即使困难重重。」


作者 张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