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球迷到俱乐部主席
2012 年，巴西球迷蒂亚戈·雷奇的照片曾经在互联网上引发广泛传播。照片中，25 岁的雷奇戴着大号眼镜，身穿球衣和短裤，双眼凝视前方，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独自坐在浅蓝色的混凝土台阶上，周围没有其他球迷，身旁只放着一小杯可乐。当时，雷奇正在观看巴西低级别联赛球队圣克鲁斯客场与格雷米奥的一场比赛，大约 5000 名观众走进球场，客队看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2020 年，雷奇又被拍下了一张坐在球场看台上的照片。与 8 年前相比，雷奇的头发梳理得更齐整，穿了件灰色短袖 T 恤和长裤，更重要的是他身旁多了一座巨大的银质奖杯。雷奇刚刚见证圣克鲁斯赢得 107 年队史上的首个冠军，他不只是一名球迷，还成了俱乐部主席。
雷奇出生于巴西小城南圣克鲁斯，从小就支持家乡球队。低级别联赛球队圣克鲁斯名不见经传，主场只能容纳大约 7000 名观众，每年只能参加所在州的锦标赛。在南圣克鲁斯，大部分球迷都支持南里奥格兰德州的两家豪门球会格雷米奥或巴西国际，但雷奇不太一样。「圣克鲁斯是我支持的第一家俱乐部，在年少时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美好回忆。我喜欢小球场的氛围，喜欢和朋友们聚在一起看比赛，或者吃热狗。」
雷奇回忆说，2012 年他在巴西南部港口城市阿雷格里港当记者，那里是南里奥格兰德州首府，平时不常看足球比赛。不过，在圣克鲁斯与格雷米奥的比赛前，由于格雷米奥的主场离雷奇的办公室很近，他决定前往现场观看。尴尬的是当雷奇进入球场，却发现客队看台上空无一人。雷奇笑道：「很多人告诉我，他们那天去看比赛了。那是一场友好的比赛，我觉得某些圣克鲁斯球迷和格雷米奥球迷聚到了一起，所以才没有坐在我旁边。」
在主队看台上，格雷米奥球迷很快留意到雷奇独自坐着。「刚开始他们跟我开玩笑，说圣克鲁斯只有一个球迷，没过多久，他们开始为我感到难过了。」比赛进行到第 17 分钟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圣克鲁斯打进一球。现场导播将镜头转向客队看台，意外地发现只有雷奇在握拳庆祝。「两三分钟后，我的手机响个不停。父母给我打来电话，几位同事也问我是否在球场。我意识到自己火了。摄影师让我挥挥手，半场休息时还问了我的名字。」
随后的几天里，雷奇接受了巴西电视台和世界各地记者的采访，当地报纸也将他的故事放上头条，标题是「别让我独自一人」。由于这种孤勇者般的英雄气概，雷奇很快在家乡出名了，「我几乎无法工作。到了第三天，我发现那段视频在网上的播放量已经超过 50 万次，完全被惊呆了。赛后我继续在阿雷格里港生活，但每当我回到南圣克鲁斯，人们都会谈论这个孤独球迷的故事」。
更有意思的事情还在后面。2013 年，雷奇成为圣克鲁斯俱乐部的新闻官。一年后，27 岁的雷奇承担越来越多的责任，俱乐部董事会邀请他竞选主席。「通常情况下，我不会年纪轻轻就得到那份工作。但俱乐部刚刚在州联赛降入第二级别，董事会觉得是引进新鲜血液的时候了。」雷奇的朋友们建议他慎重考虑，因为虽然他热爱圣克鲁斯，但他没有任何管理经验。雷奇的父亲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我爸说我简直疯了」。
2014 赛季开始后不久，圣克鲁斯俱乐部资金链断裂，雷奇不得不从父亲手上借钱给球员们发工资。圣克鲁斯跌跌撞撞地撑到了赛季结束，由于前景黯淡，董事会甚至考虑在次年解散俱乐部。虽然圣克鲁斯没有沦落到那一步，但雷奇很清楚，他不得不离开了。
雷奇承认：「我的经济状况完全崩溃了。我用信用卡支付各种开销，比如交通费用、酒店账单等等。为了当上俱乐部主席，我已经不再是一名记者。我靠积蓄勉强度日，住在父母家里，欠了一身债。由于所有事情都没有按计划发展，我陷入了重度抑郁，到最后再也不想管理球队。我只想重新成为一名球迷，坐在看台上看比赛。」
辞去俱乐部主席职务后的 3 年里，雷奇与圣克鲁斯保持距离，很快还清了个人债务。然而，命运再次将他和圣克鲁斯联系在一起。2018 年，圣克鲁斯举步维艰，输掉了所有比赛，赛季结束时降入了州联赛的第三级别。雷奇的一个朋友建议他再次竞选俱乐部主席，改正在首个任期内所犯的错误。雷奇也觉得俱乐部需要他，并询问父亲的看法，「我原以为我爸会开车撞树来逼我放弃这个念头，却没想到这一回他决定支持我」。
2018 年 5 月，雷奇再度当选圣克鲁斯俱乐部主席。他迅速组建了一支紧密团结的领导团队，想方设法增进圣克鲁斯与社区之间的联系，重新赢得球迷的信任和支持，例如只挑选在当地生活的球员，鼓励更多家庭前往球场观看比赛等，「那个赛季的首场比赛前，我预计会有 200 名球迷到场，却发现有 1000 多名球迷在排队等候。为了给大家买更多热狗和香肠，我不得不跑了四趟超市，甚至连比赛都没看」。
随着时间推移，圣克鲁斯的财务状况越来越健康，已经不再负债。大约两年后，2020 赛季成为俱乐部历史上最难忘的经历：圣克鲁斯赢得了南里奥格兰德州一项杯赛的冠军，他们在决赛中通过点球大战击败了圣何塞。故事还未结束。2021 年，圣克鲁斯在州第三级别联赛中夺冠，打回第二级别。今年年初，这支球队又以第二级别联赛冠军身份，回到了阔别十年的州顶级联赛。
雷奇与圣克鲁斯的三座冠军奖杯都拍了合照。他已于去年年初辞职，但仍然非常关心家乡球队。如今，雷奇是圣克鲁斯俱乐部的董事会副主席、市场营销副总裁兼社交媒体主管。他说：「我为圣克鲁斯所做的一切，都源于对这家俱乐部的爱。2018 年，我真的担心俱乐部会解散。当时没有人想当主席，圣克鲁斯处于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我想帮助俱乐部，所以勇敢地坐上了那个位置。」
雷奇说：「我不太了解足球战术，但我想我的任务是让人们聚在一起，创造一种从球员、教练到球迷都团结一致的氛围。过去的三年里，俱乐部的表现相当稳定。我始终认为，支持小俱乐部比追随豪门俱乐部更浪漫。在巴西，很多人热衷于谈论如何将足球俱乐部变成企业，但我觉得那会破坏乐趣。我想看到圣克鲁斯征战全国联赛，但也不愿它失去一家小俱乐部的色彩：在圣克鲁斯的比赛中会看到很多朋友，看台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雷奇还说：「圣克鲁斯就像我的良药，即便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刻，这支球队也能让我摆脱沮丧。所有球迷都曾梦想着带领他们支持的俱乐部前进，但我从来不敢想象自己经历过的一切会永远心存感激。在我们跟格雷米奥踢比赛那天，我感觉上帝看了我一眼说：『我要改变那个孩子的命运。』也许他也是圣克鲁斯球迷。」
责编 陶莽
作者 白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