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房的隐性再分配功能研究
摘要：通过对「学区房」的研究可以发现，政府的教育政策造成了教育资源空间分布的不均衡，拥有不同经济能力的人群获得了不同的财富增长机会和教育产品，具有了不同的财富积累能力以及代际流动机会。而这正揭示出了「住房」所具有的「再分配」功能以及对社会分层与社会流动产生的影响。因此，公共政策制定必须具有空间意识，坚持空间正义的原则，以保证城市社会的和谐发展。
关键词：住房；再分配；学区房
中图分类号：D9 文献标识码：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17.28.061
住房并不是一个孤立存在的空间，而是一个关联着教育、医疗等社会公共设施与服务的状况，获得工作的机会以及景观环境等的居住质量的综合体。住房这种附加价值的优劣与政府的公共福利产品的分配有一定关系，义务教育、医疗、交通基本设施等空间分布对住房的价值具有溢出效应，拥有不同的住房，就获得了不同的社会财富以及发展机会。换言之，住房不仅是一个生活的空间，同时也具有了分配社会财富、社会福利的功能。通过对「学区房」的分析研究，可以发现公共服务与公务福利的空间分布对城市居民产生了「再分配」的作用，并对城市阶层的空间结构产生影响。
1 天津「学区房」的现状
严格的说，学区房既不是一个严谨的学术概念，也没有获得官方的认可，但是，学区房被「定义为可以实现对口进入重点小（中）学就读的房屋」无论是公众的日常认知，还是学者们的研究都认可了这一概念。
准确的说，在「教育均等化」的理念与实践下，天津市已经不存在小学与初中阶段的「重点学校」。但是，由于客观存在的在师资力量、办学条件以及学生素质等方面的差异，家长们对传统的重点学校依然趋之若鹜。目前，象和平中心小学片、实验小学片、岳阳道小学片、鞍山道小学片；南开区南开中心小学片、五马路小学片、中营小学片；河西区上海道小学片，师大第二附属小学片等传统的重点小学一直是学区房「热门之选」。另一方面，天津市在 2015 年出台了新的「小升初」政策后，一些小学虽然不是传统的重点小学，但是因为拥有「摇号」进入中学名校机会的一些学校也成为了新的关注点。总之，在目前的教育资源空间分布不均衡的背景下，「学区房热」在天津依然「高烧不退」。
2「学区房」分配功能的实现
教育资源分布的不均衡与住房商品化是「学区房」形成的前提与基础。购买了不同地区的学区房获得「收益」也不不相同。这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2.1 不同学校教育资源的差异
虽然，目前天津市正在推行「基础教育均等化」，但是重点学校制度下形成的不同学校的资源配置、教师力量的差异并没有什么改观，因而在不同的学校学习，所能获得的教育资源也有很大差异。通过对比天津市的历史名校中营小学和华苑小学的教学资源可以直观的看到这种差异。作为历史名校和示范校的中营小学不仅学校规模大，占地面积和教学班是华苑小学的近 4 倍。而且其师资配置也很强，高级教师有 106 人，54% 达到本科学历。特级教师、市、区、校级名校长、名师、学科带头人、优秀班主任 33 人。而华苑小学只有高级教师 28 人，只有一名区级学科带头人，没有特级教师、市级学科带头人，以及优秀班主任。
从天津市第一中学（天津最好的中学之一）与天津市中北镇中学的对比中也能明显的看到教育资源的差异。天津一中的占地面积 52000 平方米。是中北中学一倍，学校设有学生活动中心，400 米环形塑胶跑道以及铺设人工草皮的标准田径场，现代化图书馆，有理、化、生实验室，精密仪器室及标本室、电视演播室、多功报告厅、校园网、体育馆、游泳池、科教楼，教室的标准配置为吊挂式投影仪、实物展台、计算机。而中北中学只有理、化、生实验室、电教中心、计算机房、闭路系统、中心演播室，铺有塑胶跑道的操场和塑胶篮球场。从师资上看，学校现有教师 218 名，高级教师 80，特级教师 5 人，国家、市级骨干教师 7 人，区级学科带头人 11 人，校级骨干教师培养对象 34 人。硕士学历教师占教师总数的 60%。而中北中学只有教师 98 人，其中，高级教师 31 人。
2.2 房屋「收益率」的差异
2.2.1 新的学区房受追捧
学区房对房屋价格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学区片的变化对房价的影响。如果房屋被划入「好学片」，房屋的价格就会大幅攀升。 在 2015 年 3 月天津市出台新的「小升初」政策后，家长对于政策指向的目标「减轻中小学的课业负担，促进教育资源的均等化分布」并不买账；相反家长从中看到是由于客观存在着不同地区、不同学片之间教育质量教育资源的差距，选择小学就变得更为重要了。而那些「有幸」被划入「重点中学」的「非重点小学」片的房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天津市和平区的「诚基中心国际公寓」由于存在着种种不被看好的原因，房价一直是所在地的洼地。搜房网显示，在 2015 年 3 月，其价格仅仅为其所在地的体育馆街的房价的平均价格的 39.8%。而到了 2015 年 6 月在新的「小升初」政策颁布后 3 个月后，其房价上涨了 35.26%，同期诚基中心国际公寓所属的体育馆街道的房屋的整体涨幅仅为 3.7%。到了 2016 年 11 月，诚基中心的房价已经上涨了 155.3%，同期同地区的房价上涨了 44.8%。诚基中心房价的涨幅很是惊人。究其原因，是其学片属于天津市耀华小学。天津市耀华小学是和平区一所普通的小学，在新的「小升初」出台前，这所「默默无闻」的小学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但是在新的「小升初」政策中，耀华小学被划入了「耀华中学」片，进入了「耀华小学」就有了四分之一的机会进入天津最好的中学。耀华小学「价值」凸显，房价自然也就升高。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公共福利政策的变化导致了公共福利分配的空间变化，使不同的公众收益也有所不同。住房实现了财富分配的功能。
2.2.2 学区房「溢价」率高
在天津，学区房高温已经是一种普通的现象，经济学的供需理论告诉我们，只要稀缺资源，一定会表现在溢价上。下表中我们根据天津搜房网的信息，选取了天津市的六所重点小学，比较重点小学学区房的价格和非重点小学学区房的价格。
从上表可以看出，学区房的单价要远远高于非学区房。另一方面，学区房价格的增长幅度也是明显高于非学区房的，从投资的角度看，学区房的收益明显更高（见图 1）。
总之，政府部门的教育决策，从两个方面影响这居民的实际收入。一是教育质量的差异。学校投入的积累性差异，学区的划分造成了不同「学片」人群所享有的教育服务的质量差异，购买学区房的人群接受了更好的义务教育，具有了更好的人力资本积累能力，因此在未来的初次分配中拥有了更好的机会。另一方面是房屋价值收益的差异。学区的变动带来了房屋价格的攀升；学区房稳定的高于同地区其他房屋的增长率，使得购买学区房的人群获得比其他人群更为稳定且高的收益，从长期上讲，也造成了不同人群的财富的差异，起到了再分配的作用。
3 学区房「分配功能」的社会后果
在住房商品化和「就近入学」的双重机制下，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实力、生活方式的偏好等选择自己需要并能负担得起的住房。「望子成龙」是中国父母普遍的心理，为了不使子女输在「起跑线上」，「学区房热」由此产生。而这对中国城市阶层的分化产生了影响。从横向上看，学区房房主具有「同质性」造成了城市空间的阶层隔离。从纵向看，「学区房」影响了阶层的代际流动，造成了城市阶层的固化。
3.1 学区房房房主的「同质性」与城市阶层隔离
在住房商品化后，人们获得择居的自由，在对教育的高度重视下，居住地是否具有「重点学校」是居民购买住房时的重要考量。大量具有相同的教育需求、一定的经济实力和一定社会地位的人聚集在重点小学的周围。而低收入阶层的居民即使有着「望子成龙」的心理，但是并没有相应的经济能力，也只能「忘房兴叹」。在这个过程中，具有相同的社会经济背景、生活方式和价值追求的人会聚居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同质聚居」。通过对天津市的两所重点与非重点小学的学生的家庭背景的调查可以看出，重点小学的家长在家庭收入、父母受教育程度等方面都有着明显的差别。对天津市着名的重点小学实验小学的调查显示，绝大部分家长拥有大学本科及其以上上学历，占样本比例的 86.2%，硕博 ± 群体就占 15.7%。而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互助道小学学生家长大部分是高中及以下学历，比例达到了 53.4%，硕博士群体的比例仅为 1.5%。二者相差巨大。从经济收入上看，实验小学有 14% 的家长认为自己的家庭比较富裕和非常富裕。而互助道小学中，却有 154% 的家庭认为自己的经济收入处于贫困之下，而认为自己富裕或很富裕的比例仅有 46%。从职业上看，实验小学中，家长以专业技术人员、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干部以及企业的管理者为主，其比例达到了 667%，而互助道小学的家长主要以工人、商业服务人员为主及失业和打零工的为主，比例达到了 60H2%，职业差异明显。这种不同学校家长的社会经济地位的「同质」、与「差异」，体现出了学区房对城市空间分层的影响。
3.2 学区房与阶层的代际传递
根据布迪厄的资本理论，人的社会阶层主要是由经济资本、文化资本以及社会资本所决定的。人们要获得向上流动的机会或者避免向下流动就需要从父辈那里获得有益的资本，并通过自身的努力积累资本。另一方面，各种资本是可以相互间转化的。比如，经济资本可以使个体获得教育因而获得了文化资本，而文化资本如文凭等由在劳动力市场起着为甄别选择的作用，为雇主寻找到合适的劳动力提供参考。在阶层的代际流动过程中，父母会根据自身的情况，为子女选择出最适合的资本继承以及转换的方式，以确保子女的社会地位与社会阶层。经济资本可以化成金钱的形式，从一代人传递给下一代人。而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可以合称为象征资本，在社会支配与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中同样十分重要。但子女想获得、巩固、提升、拓展文化资本、社会资本主要是要靠学校的教育。因为家长的学历文凭等等不可能直接专递给下一代，需要通过学校的教育使子女获得同样或更好的学历。在应试性的选拔高考面前，从小学到大学的过程，前一段教育质量对于后一段能否获得优质教育资源的重要作用。而选择重点小学，避免子女「输在起跑线」上是很多有能力家长的必然选择。另一方面，由于学区房高昂的房价起到了门槛的作用，低收入、低阶层的家庭无力购买学区房，同学之中具有相同的社会、经济以及文化背景，为学生积累社会资本提供了条件。在这种情况下，由于优质教育资源分布不均衡导致了「学区房」现象，而在「学区房」的筛选作用下，具有一定经济实力和相同价值选择的家长聚集在一起，通过学校教育为子女积累相应的文化资本与社会资本，并使其能够在子女长成之后转化为经济资本，从而保证了子女的向上流动并避免向下流动。而低收入阶层，没有选择优质教育的机会，也失去了积累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机会，向上流动困难。这样就形成了「阶层—教育—阶层」的循环。通过选择学区房，家长们迈出了「精英循环复制」的第一步，教育作为一种促进上层学生的代内流动的隐性工具使城市不同阶层之间的藩篱不断的巩固加强并延续。
4 结论
总之，城市空间不仅是物理性和地理性的，同时还具有经济与社会属性。它参与了城市社会空间的建构和城市福利的分配。另一方面，城市的发展规划、公共政策以及公共服务、公共福利的供给等都可能影响到城市的空间结构和社会结构。从上面对学区房的分析中可以看到政府的教育政策造成了教育资源空间分布的不均衡，拥有不同经济能力的人群获得了不同的教育产品、财富积累能力以及代际流动机会。如果将不同地域之间的教育资源进行比较，我们就可以发现城市和农村可以看作是「学区房」与「非学区房」，而大城市和小城市相比，就是「学区房」。正是这样的等级化的公共产品与公共福利空间分布的不均衡，造成了再分配的逆向调节，不仅没有起到调节初次分配不公的目的，反而加大了贫富的差距，并并造成了阶层的隔离与固化。
「十二五」规划中提出了要实现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要求。但是由于历史积累的原因，我国公共服务与公共福利供给的空间不平等比较明显，而这种空间的不平等对「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实现有着明显的消解作用。所以，在公共政策的制定过程中必须要具有空间正义的理念。一方面，要充分认识到空间的重要性。使城市空间理念深入政府日常的行政理念中，确保城市公共政策具有空间尺度和空间取向。另一方面，要树立城市发展中的空间正义原则。从公共服务与公共产品提供的角度看，空间正义意味着城市发展规划的福利取向。保证社会公共福利空间的均衡分布，保证每个区域的居民都可以平等享有教育、就业、医疗、交通等机会，并努力消除起点的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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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张雪筠